林我存宠溺地看着徐萝:“好。”
郭玉塘移开眼睛,看来自己的定力还不够,看见林我存对别的女人好还是会伤心。
“你们三个要和睦相处,我之所以不想选秀,再进妃嫔,就是觉得此生能有你们三人足矣,不想再有别的女人来分心。”
“谢陛下。”
三人回答着,郭玉塘心里就忍不住笑起来,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女人喜欢独占,男人喜欢众揽,都有三个女人了,还足矣,换做自己有三个男人,他怕不立即翻脸?
徐萝和书繁则是松了口气。
“朕已经陪了你们半天,另外半天你们就自己消遣吧,朕要去处理国事了。”
林我存特地看了一眼郭玉塘才走出去,心里还为她那句“没有特别喜欢的花”耿耿于怀。
第一次看见德妃,书繁松了口气,这个德妃娘娘样貌普通,在长相上占不到什么优势,且听说自上次皇帝怒冲冲离开后,近来就再没去过她那里,看样子她离失宠不远了,自己只需讨好皇后便可以了。
刚才皇帝的话无疑给书繁吃了一颗定心丸,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当年说有了成就就来接自己,后来果然来了,现在说后宫不再进人,那大概是不会再进的。
那么,现在自己跟皇后搞好关系,再讨得林我存的欢心,看皇后那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那自己搞不好也有做皇后的机会?
想到这里,书繁便笑盈盈跟徐萝聊起天来,郭玉塘不想加入她们的谈话,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嗅着花香,想着自己的事。
蕨儿站在徐萝后面,偷偷看着郭玉塘,当年与自己同一屋子居住的女子,如今已经爬上了德妃的位子。
想不到皇帝竟然看上了她,真让人想不通,看着她那副懒洋洋、根本没把皇后放在眼里的样子,蕨儿就来气,等着有一天一定要设法在皇帝面前说说她的德性,皇后也是的,怎么不告诉皇帝郭玉塘之前的那些事情,她也太仁厚了一点。
郭玉塘也看见蕨儿了,这种从来就是自私自利自顾自己的小角色她至今已经见得多了,连正眼都不去看那种人一下。
她抬眼望向外面,风正好,花正香,应该去花海中徜徉才不枉这一春的,可是却不得不浪费着生命在应酬。
“皇后陛下,臣妾告退。”郭玉塘站起身来施礼。
徐萝已经看见了郭玉塘茫茫然望着外面的举动,正觉得她大概有点无聊,没想到她竟然站起来告退:“怎么了,德妃,再坐一会儿吧。”
“皇后陛下,臣妾突感身体不适,想是不胜酒力,还是赶快回宫去,要不就要在陛下面前出丑了。”
看着郭玉塘晕红的两颊,徐萝点点头:“那德妃就赶快回去休息吧。”
恋恋不舍看了御花园里的鲜花一眼,郭玉塘叹着气,乘上软轿,回长生宫去。
林我存处理完今天的奏折,想想便往长生宫来,对郭玉塘,他到底气不起来。
夜已经深了,掌灯的宫女在前面碎步走着,风带来了远处的花香,整个紫禁城陷入静谧中。
到了长生宫门口,司门的太监见是皇帝来了,急忙要进去禀报,林我存制止了他:“朕自己进去,就别惊扰德妃再出来迎接了。”殿内黑黢黢的,郭玉塘大概已经睡了吧。
檐下的灯笼发出荧荧的光,林我存踏进殿门,一股熟悉的香气蹿进他的鼻端,黑暗中,栀子花的香味分外浓烈。
林我存怔住了。
徐萝和书繁的房里,总是浓浓的那些香味奇异的香料的味道,熏得多了,徐萝从骨子里都散发出那些香味,书繁也是,做了贵妃后,在各种香料的消耗上跟皇后较着劲似的,只多不少,起初他还喜欢,到后来便麻木了。
只有郭玉塘这里,散发的永远是自然的花香。
这夏天才开的栀子花,春天就开了,想必花匠费了不少力吧。
黑暗中,人们的视力受限,听力和嗅觉就格外灵敏,这花香让林我存眼前立即浮现出郭玉塘常睡的榻旁那张小几上的一个盘子,青花冰纹大盘,盘中浅浅的清水里,漂浮着几朵白色栀子花。
在盘子中放几朵时令的鲜花,再把盘子搁在床边或桌上,这个习惯是郭玉塘过去在山上就有的,从她醒来能走动起,就这样表现出她对花的喜爱。
那时她用的盘子,是自家一个缺了口的灰色陶盘,用来装鸡鸭的食料,被她洗了洗,就拿来当容器了,别说,还挺美。
那时院子里种着栀子,林我存犹记得花开的时候郭玉塘那惊喜的样子,在栀子花开的季节里,她的发髻上,每天总少不了一朵。
头一天头上插过的,她就把它放在盘子里,搁在桌上,再过两天,花瓣黄了蔫了,她就把它收集晾干,缝制成香囊悬在床头。
又白又香。又苦又甜。这是两人的感情。
林我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此刻他鼻端嗅到的,不仅仅是栀子花的香气,还有山里夏天的风,以及风中带着的草木香气,还有那时的家的气息。
他觉得喉头有点哽咽。
郭玉塘睡得不踏实,翻了个身,隐约觉得门开了,睁眼看看,门口立着一人,外面的灯笼给他打了个背光,隔着帐子,她看不清楚,心里吓得“咚咚”跳:“谁?”
“是我。”
听出是林我存的声音,郭玉塘的心落了下来:“是你啊,快来睡吧。”她翻过身去,继续入眠。
不对,睡意朦胧间郭玉塘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来,这里不是自己家,这里是皇宫,那里站的是皇帝。
她连滚带爬地起身,脚才落地,林我存就已经走到了床前,将还未站稳脚跟的郭玉塘抱进怀中:“你为什么说没有喜欢的花?”
“什么?”郭玉塘还没全醒,茫然无知。
“你不是最喜欢栀子花的吗?”
“哦,那个啊……我懒得解释了,所以就随口说没有喜欢的。”
“为什么懒得解释?”
“不为什么。”
“我希望你们三个好好相处,后宫和睦,这样我才能放心地去操心国家大事。”
“是,我会和她们两个好好相处。”
一听郭玉塘这样顺从淡然的回答,林我存心里就没来由地恼火起来,他最恨现在郭玉塘的这个样子。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总要用这种语气来回答我,一点真心实意也没有,好像我不值得你对我说真心话似的。”
郭玉塘被林我存揭穿她敷衍的事实,一时间接不上话。
室内默然无声。
门外的灯光摇曳着,把他们俩的影子投到了床上。
林我存将郭玉塘轻轻推开了一点,黑暗中他看不太清郭玉塘的脸:“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你最了解我,那些天我一想到会失去你,心里就空空洞洞疼痛极了。”
“各自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我们俩仍旧能够重聚,这就说明了我们的确是有缘分的,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种跟我疏远隔膜的样子呢?”
“你怕什么?或者是你要什么?玉塘,你说吧,只要我能弄来,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设法去摘给你。”
听着林我存那发自肺腑的话语,郭玉塘心里一热,在黑暗中,她心中这些日子好容易砌成的那层防备的壳突然卸下。
“我存,我要的是你,不是什么‘皇上’,在我的观念里,只要我爱他他也爱我的男人一心一意地对我,但是现在的你怎么做得到?”
林我存愣住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郭玉塘想起了自己刚刚苏醒时喃喃自语的那些话,眼泪忍不住流下来,她抱紧了眼前的这个强健的身体。
跟来的德赞偷偷探头看看,看见皇帝背对着房门,抱住德妃在说话,便知情识趣地伸手把门拉上了,室内陷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我存,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从在武安设法为你的案子开脱之后,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能干、很坚强,可是,不是那样的,我也很害怕,后来在水红县救你,那是用了一点点小窍门,可是那天夜里我同样很害怕,而且,最最无奈的是,救出了你以后我不得不跟你马上分开,你知道我是一路哭着回到城里的吗?你知道我那夜过后我大病了一场吗?”
“在管家,管俊武是怎么样对我的,你不知道,别人也只看得见我是光鲜的管家二少奶奶,我满腹的委屈能跟谁说?”
“在战乱中,我的经历就更别提了,为了保护管家人,我付出的更多……那些时候,我也想过,要是你在我身边那就好了,可是,那时能让我依靠的人在哪里?”
“所以,那天替你挡住袭击的时候我就想,就这样死了吧,一死百了,可是,老天他不让我死,我还得在这个孤单的世界上一个人坚持下去。”
“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吗?不能。”
“我一直一直想要有人能依靠,可是除了在山上那年以外,我靠不到任何人……”
郭玉塘哭得抽噎起来,身子软软地靠着林我存,林我存惊讶莫名,原来在郭玉塘坚强面孔和冷淡神情的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无助的女子。
他双手环紧郭玉塘,不知该怎么劝解,只会说:“别哭,别哭,这不有我呢……”
郭玉塘脑中“轰轰”作响,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宣泄过自己的情感,突然这么畅快淋漓地说了出来、哭了出来,她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一样,软了下去。
林我存想抱紧她,想像她所说的那样,给她一个依靠,可是,那身体却似自己无法接近一般,自顾自蜷缩下去,让他抱也抱不住。
郭玉塘推开林我存,爬上床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在被子下蜷做一团,继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