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繁进得宫来,一步登天的喜悦散去,这才发现,宫里的生活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所谓的权力,自己是一点也没有的,自己有的,最多只是处罚自己宫里太监宫女的权力,其他,全得听皇帝皇后的,更别说那各种规矩了。
想要跟外面的人接触,根本不可能,皇后的母亲和奶娘可以经常进宫探望皇后,那是皇帝特许的,而且,皇后的出身也让书繁倍加气馁,人家父亲是户部尚书,腰杆硬得很。
自己呢,自小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了金风阁的符大娘,别说依靠,连他们长得是什么样子都自己都记不得了,这外戚上自己就根本没靠山。
平日里,她连承明宫也不能出去,其实也不是不能出去,而是有着那么一种无形的桎梏囚禁着她,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出去了,她能去哪里呢?又不能走出后宫到街上去,还不是在另一圈围墙内转悠,搞不好让皇后不待见了,那可就遭了,皇后是有处罚妃嫔的权力的。
虽然林我存念旧,将她接了来,但两人之间的情分也就仅止于此。
当年,在初出茅庐的林我存面前,书繁可以充当他的老师,但是,经过了腥风血雨的磨砺,此林我存已经不是彼林我存了。
看见过年轻美丽的皇后,书繁知道,以色事人这一点自己已经占不到上风了,还是只能打旧情这张牌,林我存还有点良心,起码他还记着自己就是证明。
在她进宫后,林我存也只来过承明宫五六次,也并不是次次都跟她翻云覆雨,好像只是把她这里当做一个放松的地方,或者是既然有她这么个人,也就过来应酬一下似的。
她还记得进宫后初见林我存时,自己是惊喜万分地跪了下来:“皇上。”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虽然她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她觉得两人相见时,林我存定然会激动地来拥抱自己,但是,那穿着龙袍的男子只是摆摆手:“景妃,平身吧,在朕面前,不用那么多礼。”
就是那么一个动作,让书繁清醒了,现在林我存是皇帝了,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摆布、被自己迷惑得东西南北不辨的毛头小伙了。
可是,他来自己这里的次数那么少,呆的时间那么短,想要通过两人慢慢叙旧的方式来笼络住他的心实在太难了。
还没等书繁想出一个什么办法,就发生了皇帝行猎遇刺的事情,当詹平跑来告诉她,皇帝抱回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并亲自照料的时候,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
自那以后,书繁密切地关注着长生宫那边的动静,而太监詹平也不负她所望,不时给她传递回来最新的消息。
那女人醒了。
那女人可以起床了。
那女人被封为德妃了。
那女人名叫郭玉塘。
虽然那郭玉塘的名号在自己之下,可看看皇帝对她的重视就可见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了,为了救她,皇帝整天守着她,在她醒来前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更别提那段时间连皇后都备受冷落,想想这个,书繁心里就平衡了一点。
但书繁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自己,这贵妃的位置肯定就是那郭玉塘的。
所以怎样才能让皇帝重新宠爱自己成为书繁现在的首要目标。
“皇上驾到。”太监进来通禀,詹平也急匆匆地跟了进来,在书繁耳边说:“听说皇上本来一下朝就去了长生宫,可是没多大功夫就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看来,那德妃得罪皇帝了,书繁心里一喜,自己的机会来了。
“皇上。”书繁跪拜迎接。
林我存也不说话,大步往里走,书繁忙爬起来跟了上去。
“想来皇上还未用晚膳,是不是在这里和臣妾一起用饭?”
林我存点头,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书繁忙向詹平、银锁他们使眼色,詹平忙出去吩咐厨房赶快炒菜。
书繁察言观色,看见林我存脸色果然不悦,心里暗喜,手下也不闲着,倒了杯茶就递了过去,林我存生着气,正觉得喉咙里干干的,抬手就把茶水一饮而尽。
书繁又轻声问:“皇上还是换了便服吧,更自在些。”
看见书繁侍候着自己换衣裳,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林我存心里叹气,要是郭玉塘有书繁对自己体贴的一半就好了,自己也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
他丢开去想郭玉塘,伸手揽住书繁:“书繁,”他没有叫她的名号,心里有一点内疚:“不要怪朕不常来你这里,朕实在太忙。”
这倒是真的,他是一个尽责的皇帝,常常五更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宫,还要连夜看奏折、处理国事,他的生活现在实在简单得很,没有别人所想象的整天依红偎翠、酒池肉林。
书繁忙点头:“臣妾知道,只要皇上心里还有臣妾的影子就行了。”
真是一个好女人啊,林我存感慨着。
桌上尽是林我存爱吃的菜色,书繁知道他不喜旁边人多,将宫人驱到门外候着,又专门拿了一双筷子为他夹菜,端上来的玉清酒也清凉可口,林我存满意极了,刚才在郭玉塘那里生的闷气已经一扫而空。
饭后书繁又陪着林我存在庭院里走了走,这才伴着他坐在桌前批奏折,掭墨间隙,林我存看见书繁在埋头做女红:“你在做什么?”
“我在绣枕头上的花样。我想着,虽然皇上的东西样样都有人备好了,可是在我这里,得用我亲手做的东西,这样,在皇上没来我这里的时候,有皇上用过的东西陪着我,就像皇上整天陪着我一样。”
书繁的话语中有着孤寂,林我存感动了:“书繁,你也知道,朕后宫就只有你们三个,在我心里,对你们是一视同仁的。”
“谁说的,皇上现在明明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听见书繁诋毁郭玉塘,林我存顿时本能地不悦:“你知道什么?不要乱说。”
书繁看看林我存突然不高兴,也不知道自己那里说错了,忙把话题转了开去:“皇上,听说御花园的景色很美,尤其是春天,何时皇上能有空去看看?”
林我存想了想,这御花园自己还真没去过:“等过两天,我这里事情忙完了,就来举办一个赏花宴,让你们三个也聚聚,说说话。”
徐萝见郭玉塘身体恢复了以后,林我存还是常常去她那里,心里便不是滋味,可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深闺里的娇小姐了,现在她是一国之母,在后宫众人面前,她得有个母仪天下的风范。
父亲已经叫母亲和胡妈妈再三来叮嘱过自己了,她的地位不同,跟那后宫妃嫔没有争风吃醋的必要,况且,现在皇帝的后宫也不过两名妃子而已,这样就吃醋的话,那将来妃嫔的人数增加,那她还不得酸死。
听到林我存说过两天去御花园赏花,徐萝高兴起来,自己的身体使自己经常只能在室内活动,他能抽空陪自己出去走走蛮好。
可是林我存接下来的话就让徐萝不高兴了:“朕自登基以来,也没有时间多陪陪你们,这次就借这个机会让你们几个好好说说话,以后可以常来常往。”
上次去探望郭玉塘已经很勉强了,还要她们以后常来常往,徐萝蹙起了眉头。
郭玉塘得知这个消息,也皱起了眉头,这林我存还真是,难道还真以为他的妻妾可以结为好友?
清白和明白就忙开了,那天穿什么衣裳可重要了,既不能比皇后过分,又要比贵妃出色,还要让皇帝记得,郭玉塘哭笑不得:“穿什么都可以,只要符合身份就行。”
虽已暮春,御花园却不因没有主子的光临就不好好照料,花园里百花争艳,竞相绽放着自己这一年一度的辉煌。
郭玉塘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只能早早往御花园来等候,贵妃娘娘来得稍晚一些,含笑同郭玉塘打招呼。
“德妃娘娘,你来得好早。”
郭玉塘忙还了个笑容:“贵妃娘娘,我也是刚到。”
宴席设在花园里的一个花厅里,木制墙板全部被拆开,四壁通透,花香飘拂,人在其中,就像置身于花海里。
这气氛是郭玉塘喜欢的,如果没有别人的话,她真想站起来在那些花丛里流连漫步,可是,她现在甚至都不能表现出自己喜欢。
她心里轻轻地吁了口气,只想着坚持半天就好了,至于这花香甜美、景色宜人,就当是来春游吧,平时呢,长生宫里的小花园内的花也足够看了。
“圣驾到。”
皇帝和皇后是一同出现的,想来是昨夜皇帝宿在皇后那儿,所以今早一同出行。
皇后的打扮是一贯的娇嫩黄色,贵妃略略鲜艳些,是玫红色调打扮,郭玉塘还是选了自己一向喜欢的蓝色系,被清白和明白否定了又否定。
林我存看上去心情极好:“众位卿家,朕自登基以来,还从未这样心情大好过,来来来,先饮上一杯。”
郭玉塘默默喝了酒。
皇后也说了几句,无非是应着时令,共赏美景之类的官样文章,郭玉塘又喝了一杯,这下,她庆幸自己天生脸带笑意了,不必勉强堆笑,笑得肌肉发酸。
“德妃娘娘,你最喜欢什么花?”皇后的一句问话将郭玉塘的思绪从飘荡里拉回。
郭玉塘想了一下:“回皇后陛下,妾身没有特别喜欢的花。”
林我存皱起了眉,当年在山上的时候,郭玉塘曾经对他说过自己最喜欢栀子花,“又白又香”,她原话是这么说的,当时自己抱着她,把脸埋到她脖子里去,她也是又白又香。
“我觉得吧,咱们女人就像花儿一样,美丽鲜艳,我最喜欢牡丹,看上去美不胜收,只是现在不是牡丹开的季节,好可惜。皇上,等着牡丹开的时候,你再为我们办一个赏花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