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益呛了一下:“那个……”
“对于徐大人的关心和保密,我在这里先谢过了。”林我存想着徐益现在是吏部尚书,管的便是天下官员,要是他打算揭露自己,那自己还真没有可以逃避的机会,说是死无葬身之地也不为过。
至于他这话的真假,也尚未可知,所以还不能不对他客气一点,以免他觉得受气不过而翻脸。
徐益脸色难看,顿了一顿后说:“不管林将军怎么说,我今天一早而来,就是要跟你说说我这些年来的内疚。”
“本来那年刁德华的案件了结之后,我想既然留不住你,就等你伤好之后便补偿你一些银钱,派人护送你回家,帮你安葬令堂,重修房屋。”
“不料就在那几天,昌顺府知府虞国治竟然知道了有你这么一个人,派了他手下的兵曹万震宇前来抓捕你,并且好像知道我有爱你之才之心,可能会私下放你逃走,便拿我儿子的性命和前程来威胁我,使我不得不命钟新将你重新请入大牢。”
林我存想起了那日钟新带着县内一干捕快,跪请自己入狱的情景,便点了点头,他听出了兴趣,也想知道事情经过究竟是怎样的。
“万震宇你是见过的,就是后来被你在牢中抡翻在地的那人。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会使用站笼来押解你,所以那天我一见那站笼就打了个哆嗦,这是已经废弃多年的刑具了,没想到他们会用来对付你这个平民百姓。”
“看着你进站笼之时依旧对我信任地告别,我羞愧欲死,连治下的百姓我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么一方父母官!”
“说实话,你被装进站笼押走的那夜,我一夜没有睡着,想着在这个刑具的折磨下,你早晚一定性命不保……”徐益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这时,钟新在一边补充道:“第二天早上,我们看见大人的时候,个个大吃一惊,大人的须发本就有点花白,一夜之间又白了不少。”
林我存看看徐益的白发,也不说什么。
“后来,传来了你在水红县深夜逃走的消息,我高兴万分,险些想放鞭炮庆贺,想着你总算有本事逃出生天,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昌顺府很快下了命令搜捕你,叫我派人前去你家的废墟上守候,用守株待兔之计将你抓住,钟新奉命带了些人去,却都是暗暗祈祷你不要回来。”
林我存默不作声,他的确回去过了,还好按照郭玉塘的交代,没有贸然靠近。
“我为官多年,从来没有犯下如此错误,当我自我反省的时候,我就想,到底那虞国治是怎么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的呢?”
“思来想去,知晓你是重瞳的人,除了那个案件的始作俑者刁德华以外,就只有县衙中的一干县吏捕快牢头,捕快们都是本地人,老老实实,没有什么关系,钟新和老刘我是放心的,看来看去,可疑者就只有我的师爷丘道静了。”
林我存顿时想起县衙大堂上站在徐益旁边的那个颇有仙风道骨的文人,“你想得起这个人来吗?”徐益问,林我存点点头。
“丘道静是我到武安县任职之前找的师爷,人很能干,但就是有点好高骛远,总想立即做出一番大事,好博取上峰欢心,尽快得到高升。”
“我心里对他产生了怀疑,但也没有戳穿他,过了一年多,因为一件公事的处置,我与他发生了争执,他便说早有另择明主之心,我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向虞国治告的密,他当时也气极了,口不择言地说就是他告的密,本来上好的向皇帝献媚的机会,被我白白放弃,不如给他做个垫脚石。”
“我才确认,的确是他向虞国治告的密,虞国治又是国丈支高的门生,巴不得向自己的老师多多邀功,所以,你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受了一番罪。”
林我存这才知道,为什么明明刁德华的案件已了,竟然又平地起波澜,自己被站笼押送进京送给皇帝“御览”,险些冤死在路上。
“当下,丘道静就离开武安县,投奔虞国治去了,现在他已经做到了户部主事一职。我在武安又待了一年多才回到京城,提升为这吏部尚书。”
徐益的话说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
林我存点点头:“谢谢徐大人,让我知道这事情的经过。”他见徐益讲得动情,似乎不像是做戏,于是对徐益增添了几分好感。
“昨天我在勤政殿一见到你,惊得我是半天回不过神来,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能耐,做出了一番事业,只是在那种场合,我只能故作不相识,这要请你谅解。”
林我存只能再次感谢,这些还是徐益这种老官场做得周到些。
屋里一时间静默下来,林我存觉得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接着说下去,可是徐益主仆二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奇怪了,以前的事情经过自己也知道了,徐益又不打算告发自己,那么他还有什么事留着不走呢?
停了半天,徐益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林将军,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麻烦你,请你务必要答应。”
林我存想了想:“徐大人,我也不敢马上就答应你。不过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做起来也不违背我的做人原则的,看在你为我的身份和眼睛之事保密的份上,我可以去做。”
他这话虽然是答应了,但也附加了几个条件,只备万一听听不想去做,或者做不到,便可开口拒绝。
徐益苦笑了一下,他能明白林我存的戒心。
“林将军,我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已经出嫁,小的那个尚未婚配,就请你娶了小女吧。”
“什么?”徐益此话一出,不但林我存目瞪口呆,连钟新也大吃一惊。
“林将军,我思前想后,无以表达对你的歉意,又想着因为原来的事,你会一直对我抱有敌意,加之,你和我家小女年纪也算相当,你又是一个年少有为的青年,我一直非常赏识你,所以,我诚心诚意地向你提亲,请你一定要娶我的女儿。”
林我存连连摇手:“徐大人,不可,万万不可!你的心意我领了!”
“徐大人,二小姐的婚事,不是说是你同夫人商量过了吗?”钟新也颇为焦急低说,他是知道徐家家事的人。
“我女儿的婚事,我一个人做主定下就行了,不必要夫人同意。”徐益回答得很果断。
林我存这次倒真的有点失措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是来说说以前事情的因果的吗,怎么扯到自己的婚事上去了?
“不行,徐大人,这我不能答应你。”他站起身来,摇着双手,连连推拒。
“林将军,你有妻室了吗?”
“没有,但是……”林我存眼前浮现出郭玉塘的脸,稍纵即逝,随即占据空间的,是书繁的面孔,而且,他想到了,既然徐益来同自己谈这事,大概也是查过他的履历的,那就没有什么隐瞒说谎的必要了。
“林将军,你既然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婚约,那么为什么不能娶我的女儿呢?”
“这个……”
“既然你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拒绝,我们就现实一点说吧,你娶了我的女儿后,你我成为翁婿关系,我会全力保证你的仕途平顺,遇上有提拔的机会,朝臣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上位的几率就比其他人大得多;而且你也不必再防备我,将来你到任上去,妻子留在京里,我还可以帮你照顾,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这个……”
“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也可以同你先说过,小女身体不大好,所以,只要能保证她的正房之位,小妾随便你纳几个都行。”
这话把林我存的脸说红了,怎么还有这么为女婿着想的老岳父啊!
钟新在一旁干着急,几次想插嘴,被徐益的手势给制止住了。
“你我既然重逢,本来这婚姻之事可以从长计议,可是,你们既然已经被任命完毕,不日即将上任去,到那时你我相见的机会就不多了,再谈这事大概更加匆促了,所以趁着你还在京里,我跟你立即谈妥了此事,择日把婚事办了,你还能多出好些天成亲的假日,那时你就可以在京里多待些时候,我跟你促膝好好谈心,让你我增加彼此的了解。”
林我存见徐益自说自话一般,根本不把自己的拒绝当做一回事,心里就有点恼了:“徐大人,这男女婚姻之事,须得双方皆同意方为美事,我不愿意,你一个人在那里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意思?”
徐益正说得急切,一听林我存这话,立即哑然了。
这边钟新也恼了:“林将军,徐大人跟你说这事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不知道,他为了你,双手可不惜染上鲜血啊!”
林我存愣住了,钟新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徐益调整了一会气息,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确实是性急了一点,没有给林我存考虑的时间,无法让林我存充分了解自己的心意。
“唉,钟新呀,你怎么那么嘴快?我还说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他的,不过,这事早迟要告诉你一声。”
“昨天白天在紫禁城里见到你,回家的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入夜时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见过你并知道你的事的人里面,目前对你最有威胁的人便是那丘道静。”
“虞国治后来调到别处去了,万震宇也跟着他去了,大概他们不会把京城里提拔了一个独眼将军跟原来的事联想在一起,可是丘道静就不同了,他亲眼见过你,现在又在京里,只要碰上他你就暴露了,所以……”
徐益放低了声音,看向钟新。
钟新却毫不犹豫地接口说:“所以,昨夜徐大人把我叫去,吩咐了我一件事,乘夜去把那丘道静给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