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一辆汽车从龙安镇方向开进了椅子湾。一会儿汽车就开进了龙王庙,停在大树下。司机从车上下来,并向车内招了招手,和气地说,老王同志,这就是椅子湾大队办公室。
“好。”老王从车里伸出头,他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还戴着一副眼镜,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头收了回去,从车上下来。这人身体修长,穿一套毛料衣服,脚登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他就是省里派来的水利工程师。
王工程师走到司机身边,很有礼貌的道了一声:“再见!”
“再见!”司机向王工程师挥手回应后,爬上汽车,把车开走了。
王工程师想找个大队干部,当然支部书记是最好,先给他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消除坐车的疲劳。他抬头挺胸,迈着文人风度的步调,走到挂有“龙安公社椅子湾大队办公室”红字木牌的门前,看了看办公室内。办公室内除了办公用具外,没有一个人。他心里很不高兴,心想:“像我这样的人物,随便走到哪里都是有迎接奉送的,唯独这个地方连个人影子都没得。”他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到黄角树下,选择地面较粗的树根坐下。
这时,对面的大队小学校下课了。学生们看见黄角树下的陌生人,而且与以往来的人不同,好奇的几个学生高兴地“啊”了几声,其余的人也都围过去,把王工程师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好奇地看着,议论着王工程师的衣服、眼镜。
“叔叔,你找谁?”一个矮墩墩的男同学挤出人群,走到王工程师身边,诚恳地问到。
“我要找张宝山。”王工程师笑了笑又问:“小鬼,你知道张宝山在哪儿?”
“嘿!他到牛鼻嘴修抽水机去了。”一个小男孩高兴地说。但是,他少说了一个‘站’字,其余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叔叔,宝山叔是到牛鼻嘴去修抽水机站,不是去修抽水机。”年龄稍大的同学补充着说。
“嘿!又是找我爸爸的叔叔。”从学生群外挤进一个红脸蛋,大眼睛的孩子,打着红领巾。他就是张宝山的儿子张小山。小山大方地走到王工程师面前说:“叔叔,我爸爸在牛鼻嘴,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叫来。”他说完就挤出人群,跑到办公室向老师请了假,就朝村北的牛鼻嘴跑去了。
小山礼貌的言行,很逗人喜爱。连不大多余说笑的王工程师也忍不住笑了。
“叮当,叮当……”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留恋地望了望王工程师,迅速地跑回了教室。
王工程师不时地看看手腕上的表,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小山领着穿褪色军服的张宝山回来了。
小山用手指着王工程师说:“爸爸!就是这位叔叔要找你。叔叔,再见!这就是我爸爸张宝山。”说完就兴冲冲地向教室跑去了。
“你是大队支部书记张宝山?”王工程师从小山的介绍中就知道了,但是他没有受到接待,心里不舒服,也就装着不知重问了一句。
“嗯。我是张宝山。”
王工程师打开手提皮包,从皮包里拿出县委的介绍信,又斯斯文文地站起来,把介绍信递给张宝山。张宝山接过介绍信一看,他高兴得抢上前去握住王工程师的手,激动地说:“王工程师,你辛苦了!”
张宝山把王工程师领到大队办公室,给他倒了杯开水,就坐下来和王工程师摆谈。王工程师接过水,喝了一口,一股铁水气嗅直冲进鼻腔,他马上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走到屋外吐出了刚才喝的那口水。正在这时,张宝山笑着说:“王工程师,你这一来,可给我们帮了大忙了。”
“哪里!哪里!”王工程师谦让着又问:“张宝山同志,听说你们不是还有几天才开工吗?怎么这么早就干起来了?”
“不!我们和周技术员还在测量,动工还有几天。”张宝山解释说。
这时,从指头山传来了嘟嘟的口哨声。王工程师透过窗子,向指头山望了望,又回过头来问道:“老张同志,你们这个抽水站,准备怎么个修法?”
“我们准备完全用自己的人力、物力、财力,按照毛主席教导的”自力更生“精神,修一个抽水站。”张宝山从口袋里取出一卷图纸来,尊敬地递给王工程师,说:“王工程师,这就是我们初步设想的抽水站图纸,请你给我们提供意见修改修改。”
“是哪个工程师测量设计的?”
“哎!这些不是工程师测量设计的,是我们大队的民兵连长杨志勇和大伙一起想出来的。”
“民兵连长杨志勇?大伙?”工程师微微地啄了啄头。
“王工程师,请你多多指教!”
“嗯……”王工程师用鼻腔应了一声,架起二樑腿琢磨起来,“自己的人力、物力、财力,自力更生。你们大队有多少人?多少物?多少钱?……一点不依靠国家支持,恐怕办不到吧!”他盯着张宝山又说:“这个民兵连长是个什么文化程度?是哪儿学院毕业的?”
“民兵连长杨志勇,三十岁,退伍军人,在部队里干机器检修工作,只读过一年半的夜校,没有上什么学校读书。”
工程师已经不想听了,他假装连续干咳了几声。
“工程师同志!大伙这时正在山上测量,请你到山上去,我们在研究吧!”张宝山又说道。
“走吧!”工程师心想,这机站是一伙没有文化的人胡乱搞的,问题严重,他放弃了先休息的想法,同意张宝山的请求。他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一卷原封不动的图纸放进皮包里,同张宝山到牛鼻嘴去了。
“嘟嘟嘟……”“187号,7.232m”
“187号,7.232M”
“嘟嘟嘟……”“188号,……”
“哎哟!”刘大民扛着标尺在山坡上爬上梭下的奔走着,他光着的脚板被什么东西刺疼了。他蹲下身体一看,脚心刺进去了一块尖角的碎瓦片。他忍住痛,扯掉瓦片,站起来扛着标尺,歪歪撞撞地走到一块大石头边,用小刀在岩石上刮了一些石花,敷在伤口上。他又横下心,从已经被荆林挂破了的衣服上撕下几根布条,紧紧地包扎住伤口,又扛上标尺,向前颠跛着跑去。
嘟嘟嘟的口哨声,在山间巡回地响着。探测组在县上派来的水利工程技术老工人周师傅的帮助下,已经干了三天,每个成员的衣服都被挂破了。手上、脸上以及脚杆上也都被划破了伤口。但他们没有叫苦叫累,眼看就要完工了,他们更是认真的工作着。张宝山领着王工程师爬上山梁,刘大民和杨志勇就探测完了最后一个点,来到牛鼻嘴山梁上了。周师傅也从山下修抽水机房的基地爬上了山梁。
“志勇,探测完了吗?”张宝山很远见杨志勇就问。
“探测完了。看来水渠所经过的地方大部分在山岩上,开渠沟的石方任务比较大。”杨志勇用毛巾擦着汗高兴地说到。
“嘿!水渠在山岩上,石方任务多,怕啥?这样可耕面积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多。水利工程建设好,又不影响粮食的产量。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呀!”刘大民风趣地比划着手,刚把话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小刘,石头不是豆腐渣呀!它没得你占了的便宜!”杨志勇有趣地回道。
“哏,你倒想处处捡便宜,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便宜。”刘大民可不示弱了。他吐了一口唾沫,又大声说:“石头再硬,它硬不过我们要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信心和决心。再说,我们在它腰杆上钻几个眼装上炸药,只要轰的一声,炸得它稀巴烂。”
“对!我们要让高山低头,河水上山,改天换地。”卢腊梅也来凑热闹。
“好!我们要下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探测组的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说道。
“这位王工程师是省里派来帮助我们修抽水站的。”张宝山指着王工程师向大家介绍。
“你好!欢迎王工程师的到来。”他们拍着手高兴地喊道。
王工程师高兴地笑着向大家拱手道:“你们好!你们好!”
“王工程师,周师傅,宝山叔,我们的探测任务完成了。请你们在审核一下所有的设计和规划吧!”杨志勇从衣袋里拿出一卷用复写纸翻印的图纸,送到王工程师面前。
“老张同志已经给了我一卷图纸。”工程师没有接过图纸。
张宝山接过图纸打开说:“好!我们大家一起来研究研究吧!”
他们围成了一个小圆圈,反复琢磨了一番,工程师苦笑了一下没有表态,其余的人都认为满意,特别是周技术员认为很好。
王工程师在张宝山他们的再三恳求下,他把眼镜向上提了提,然后把地上的图纸拿起来,走到山梁的顶端,把涪江河看了看,又把山梁的高度目测了一下,再看着图纸琢磨对照了一下,就把双手背在背后,慢慢地踱着文明步子,思考了好一阵子才说:“张宝山同志,对不起,我的意见这牛鼻嘴抽水站的设计全部要改动!”
“就请工程师多帮忙修改了。”张宝山点头说。
王工程师没有再说话,拿着图纸就回大队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