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煽风点火
自从汉四年八月,楚汉议和,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之后,项王归还太公、吕雉,撤兵东去。兴冲冲的吕后,回到久别重逢的刘邦身边时,却发现自己在项羽的军营中,过着囚徒般的生活,备受煎熬的时候,戚夫人却正和刘邦打得火热,如胶似漆。怒不可遏的吕后,看到千娇百媚的戚夫人,在刘邦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肚子的窝火和酸气只好悄悄压下去。
可巧,薄姬竟然又要生孩子。柿子先拣软的捏,吕后心想,我奈何不得戚夫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薄姬吗?与其傻乎乎地等着你再生出一个儿子,将来树大根深,难以动摇;不如现在就将你们母子斩草除根。
看到即将临盆生产的薄姬,吕后挑机会向刘邦进言说,“臣妾恭喜大王。”
刘邦虽然迷恋戚夫人的姿色妖娆,能歌善舞。但是,对于刚从敌营的囚笼中返回的吕雉,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毕竟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遭受屈辱和虐待的。原本以为吕雉看到自己另有新欢会醋意大发,不料她却波澜不惊。刘邦心中也狐疑不定,因为他了解吕雉,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在过去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以后,突然听到她这毫无来由的话,刘邦只能打马虎眼,呵呵一笑,“喜从何来?”
“薄姬好像快要为大王添个王子了。”
“嗯,啊,是啊。”刘邦听到吕雉并未提及戚夫人,而说的是薄姬,心中轻松了一些。
“如此看来,大王必将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所以臣妾特来预贺大王。”
吕雉的笑容,诡秘而妩媚。
刘邦笑呵呵地问道,“王后何来此一说?”
“大王不是明知故问吗?臣妾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对于薄姬的传闻还是略有所知的。大王一定比臣妾更加清楚吧?”吕雉莞尔一笑,接着说,“据说薄姬少年时,曾经遇到一位相士,此人断言薄姬日后当生天子。那么,一旦薄姬能为大王产下王子。大王将来登九五至尊的宝位,自然顺理成章。所以薄姬临盆,乃是祥瑞之兆。”
刘邦嘻嘻哈哈,故作轻松地笑道,“这等民间传闻,多数荒诞不经,岂可深信。再说。就算寡人日后能君临天下,那太子之位,当然是非你我的儿子刘盈莫属。薄姬又怎会生个天子出来?难道说,这天下最终会落到别人的手里?”
“大王所言甚是。臣妾也是杞人忧天。怕只怕大王辛辛苦苦得来的江山,会传到外姓之人的手中。”
“夫人所指为何?”刘邦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王觉得,如今可以和大王您一争高下的,会有谁呢?”
“自然是项羽了。虽然楚汉两家暂时罢兵,但一旦项羽养精蓄锐,卷土重来,将来鹿死谁手,尚不可预料。”
“除过项羽呢?”
刘邦思虑片刻,“若寡人有幸击败项羽,天下诸侯,绝无第二个敢跳出来与本王角逐帝位。”
“其他各路诸侯王是没有再奢望能夺取帝位者,但是汉军中有一人,不可不防啊。”
“你是说……韩信?”
“除了他,还有谁有能力,敢跟大王叫板呢?”
刘邦颓废地摇摇头,“可是,只有他才可以抵挡项羽。所以,现在我们对他也无可奈何。要是一旦让他察觉我们对他的敌意,导致他和项羽联合,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们是不敢对韩信怎么样,可是不能留下薄姬的孩子。这迟早是一个祸根。”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刘邦很纳闷。
“臣妾可是早就听说,薄姬和韩信不清不楚,由来已久了。薄姬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是谁的呢?”
“如果这孩子是韩信的,将来韩信登上帝位,自然他就是未来的天子了。如此说来,薄姬当生天子的传言,就顺理成章应验了。”刘邦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会,觉得很窝火。可是,在项羽还没有消灭的情况下,对韩信,一定要谨小慎微。
“夫人以为该如何处置薄姬之事?”刘邦愁眉苦脸,转头问吕雉。
“这恶人的臭名声就让臣妾替大王来背,大王将薄姬交付臣妾,臣妾表面百般照顾,暗地里动点手脚,让她难以顺利产下婴儿,如此可以永绝后患。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刘邦闻言,很合心意。即刻让吕后着手安排此事。
吕雉兴高采烈,将薄姬接到自己宫中,好言抚慰,预备暗中谋害。薄姬虽然淳朴善良,但对于吕雉的反常举动洞若观火。
再狡猾的狐狸都会不经意间露出尾巴。吕雉将精心调制的堕胎药夹在饭菜中间,佞人送给薄姬之后,便耐心等候。不料正是她的过于殷勤,让薄姬疑窦顿生。薄姬悄然不动声色,将饭菜喂给自己牷养的一致怀孕的小猫,不到一个时辰,小猫便狂喊乱叫,四肢抽搐,顷刻毙命。薄姬不敢声张,悄悄溜出汉军大营,出了荥阳军营,已然东西难辨。只好一路向着烟火处摸索前行,误打误撞,跌跌拌绊,数日后,逃到河曲黄河孤岛上避难,可怜薄姬,身怀六甲,一路颠沛,到此奄奄一息,终将流产。
吕雉暗中纵使下人放走薄姬,随即派人一路尾随她前行,待听到薄姬流落到黄河孤岛,腹中胎儿似乎已经夭亡,心中喜不自胜。波诡云谲的汉王后宫,风云突变,超乎她的想象。吕后的美梦还没作醒,汉王已经雷霆大怒。
原来,在吕后的身后,一双眼睛可是一颗也没有放松,紧盯着她。吕后对于薄姬的一举一动,戚夫人在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大王,祸事临头,臣妾不敢不坦诚直言。”戚夫人选好时机,向刘邦进言。
刘邦看着一向媚态十足的爱姬,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架势,觉得别有韵味,喜笑颜开地示意她说下去。
戚夫人便将吕后放逐薄姬的消息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如果薄姬走投无路,要么会惨死荒郊野外,要么辗转投奔齐王韩信。无论结局如何,大王一定会因此与韩信结怨甚深。假使薄姬与齐王果真有过情愫,那么大王纵容王后这样草率处置薄姬,必定会招致齐王反戈,这不算是大祸临头吗?”
刘邦听完戚夫人的一番陈词,心中转而对吕后恼怒不已。一边气冲冲地召吕后,痛斥一顿,一边责令她派人沿路追回薄姬。
吕后没料到自己前门驱狼狼未去,后门已是虎登堂。一心想置薄姬于死地,这桩买卖尚且未得手,却让戚夫人釜底抽薪,杀了个回马枪。现在白辛苦一遭,却被汉王骂得狗血喷头,虽然气急败坏,却也只好急忙想办法追寻薄姬。
无奈之下,吕后找来薄姬的弟弟薄昭,将自己暗中构陷薄姬的行径,悉数栽赃到戚夫人头上,然后装出一副假慈悲的样子,声称要为薄姬伸张正义,请薄昭沿着薄姬出行的路线,前去追回薄姬。
薄昭依照吕后提供的线索,快马加鞭,直追到黄河滩上,一路寻访,毫无收获,只好调转马头,向齐国进发。
得到薄昭的口讯,韩信派遣手下亲兵分头向各路进发,寻找薄姬,终于在十多天之后,将薄姬寻到。
此时韩信率兵正在朝下邳开拔,星坠驻留在北海。于是薄昭和薄姬一并先到北海星坠的住所。经此一番颠沛流离,薄姬面容憔悴,衣履阑珊。从未谋面的星坠与薄姬,还有薄昭,心中都倍感凄凉。
将息调养数日之后,薄姬渐渐恢复元气。薄昭看看星坠,有看看薄姬,发觉她们的外表的确极其相似。
“如果母亲在齐国,我们就可以合家团圆了。”星坠望着面前和自己人,如同镜中的影子一般,几乎毫无二致的薄姬说。
“是啊,母亲现在还在汉军大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她一定被吕雉那个狠毒的女人暗中监禁了。要是我不回汉王那边,他们一定会以母亲来要挟。”
“可是回去,还是会受到这个恶妇的排挤与构陷。”星坠望着薄姬,愤愤不平地说。
“她忌恨的是我将来生下儿子,会和她的刘盈争夺太子之位。现在我经此磨难,孩子能否保全,实难预料,若果真流产,她的心头之患应该消除了,所以对我的迫害自然会少一些了。”
“可是这样,姐姐在汉宫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最终只能苟延残喘,仰人鼻息。既然不得不回到行宫,姐姐为何不放手一搏。说不定会时来运转,苦尽甘来。日后也能母以子贵,荣升太后。这样也不枉你为了那个‘必为帝母’的预言所遭受的磨难。”薄昭插话说。
“如今还奢望什么母以子贵。汉王刘邦与我形同陌路。再加上他身边左一个吕雉,右一个戚夫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再绝无机会,也不愿意,去尝试有一个刘邦的儿子。”
“姐姐不必较真。眼下就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啊。”薄昭说罢,回头看看星坠。
星坠和薄姬都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机会?‘
“星坠姐姐不是即将临产吗?我们何不来个偷梁换柱。“薄昭用两个手指指着薄姬和星坠,比划着说,”如此一来,月坠姐姐携带这个婴孩回到汉王身边,只说是姐姐所生,汉王想必不会怀疑。日后,有齐王从旁襄助,这个孩子登上帝位,不是没有可能啊。“
薄姬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称呼自己月坠了,今天猛然让薄昭这样一念叨,心头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星坠心乱如麻,看到薄姬掉眼泪,不知所措,忙问起缘故。
“我是高兴。“薄姬揩掉脸颊的泪珠,激动的说。
看来姐姐对于薄昭的提议是求之不得,心中暗自思量。可是,要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送给别人,星坠心里隐隐不舍,虽然这个别人是自己同胞姐姐。再说,韩信贵为齐王,他会同意将自己的骨肉之亲,拱手让人吗,星坠心里毫无头绪。
薄昭看到星坠犹豫不决,便对她说,“姐姐莫非担心齐王不允?”
星坠点点头。薄昭见状,接着说,“据姐姐所讲,齐王并无问鼎天下之志向。所以,这个孩子跟随姐姐和齐王成长,则绝无缘帝王之位。但是,若他随月坠姐姐回到汉宫,至少有此可能。再者,若月坠姐姐滞留齐国不归,必将危及母亲生命安危。可是,如果让她空手而归,无异于将她打入冷宫。她要再现孕育一个男婴,难于上青天。而星坠姐姐,你和齐王伉俪情深,以后还有机会再生儿育女。所以,希望你舍小情而就大意。如果我们姐弟三人同心协力,在加上齐王的英明神武,这个男孩,成为一代明君,一则可以使得齐王的骨血,为万民之主;二则可以造福于天下苍生,这难道不是功德无量的善举吗?”
薄昭的巧舌如簧,让薄姬和星坠都破涕为笑。虽然星坠觉得薄昭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但还是不忍见自己的骨血刚刚出世,就许赠于人。薄昭见此情景,便不再多言。等到星坠离开,接着鼓动薄姬。
“齐王会答应我们的计划吗?”薄姬还是疑虑重重。
“如今齐王远在下邳,此事又关系重大,不可走了风声,姐姐身体不堪舟车劳顿,不如小弟一人前往下邳军中,向齐王禀明情由,待齐王定夺如何?”薄昭说。
薄姬再无异议,于是薄昭策马前行,不日便到下邳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