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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秘书透露，校长在上报给局党组的报告中，有这样一句：“建议撤销副校长职务，调离甘雨中学。”我一格顿，心底涌上一阵寒意。这老盛做事真有点阴，他嘴巴上多次说，拳头打出外，胳膊弯归里，学校总是尽量帮劳海平，免受或减轻处分。可背地里，却向劳海平下了死手，做人可不能当面背后两张脸。在他下面干事，自己也不免有了危机感。在我看来，劳海平并没有过多的得罪他，好像只有小小的一次，就是他“信任”三个副校长之事，劳海平不满，向人宣传“老盛有点阴”之类的话。人多嘴杂，不免有人嘴勤，将这些话，传给老盛，老盛的脸立即喝醉了，变成了酱紫色。这么点事，他竟也记在心里，不忘伺机还报给劳海平。想想自己，平时不知轻重，不思量后果的话不少，不知他记在心中的恨有多少呢。特别是小丁，处处与老盛作梗，哪会让他有好果子吃？我真得劝劝他，弄得血出污拉，有什么必要呢？
近来，我们的小食堂，办得不怎么红火，要么我，要么小丁，两人常常缺席，只有老况，自始至终坚守阵地。那天中午，已经十二点多了，我还没到小食堂门口，突然，里面飞出一个“手雷”，乓的一声炸响，四飞的玻璃碎片，差点儿伤着我。我啊了一声，小丁远远看见，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马副，叫你受惊了。”我一看，是我们常常用来买酒的玻璃瓶，就说：“你发什么酒疯，将酒瓶都砸了，今后再不喝酒了？”老况说：“这小丁心里不痛快，做这酒瓶着了。”
也确实迟了点，他们的酒已下肚，我的半碗酒，还留在我的位子上，说：“你们为何不喝了它，留给我干么？小丁，今天，又碰上不顺心的事了？”小丁说：“在老太底下做人，哪会有顺心的日子？不过，今天格外火，又与老太干了一架。”我说：“为何事干上了？”小丁说：“与老太的事，真懒得说。”老况说：“今天上午，我与小丁，刚把两百套新买的课桌椅，都号了字，搬进储藏室，气还没回过来，那老太碰上小丁，就劈头劈脑乱斫乱砍，我隔壁气也忍受不了。”
小丁手中的饭碗又差点飞出去，好容易忍住，改作用力在桌面上一顿，道：“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这幢教育楼，从动土，到学生可以搬进去可上课为止，全部承包给建筑方完成。可这老太，一见我就吼，‘这么长时间，教育楼的玻璃窗为何还不上起来，你这总务主任怎么当的？’这老太是不是神志不清，这话应去问建筑包头，怎问上我了？我真的怀疑，这老太是不是得了建筑包头的好处，怎么明明是对方的事，学校反而去承担回来的？”
我想起，老盛多次对我吹风，说这建筑包头倒霉，前段时间，工地上出了大事，在施工时，一个小工从三楼里掉了下来，头撞在预制板上，花了十几万医疗费，现在还没苏醒，还得花钱。包工头造我们的房子，不但赚不了钱，肯定要亏了。与小丁的话联系起来，老盛是不是要减免包头的承包费？于是我说：“小丁，校长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包头遭灾，前些日子出了意外事故，他不赚反亏了，学校给他承担一些？他向你说起过没有？”小丁说：“从没听他说过，即使有这想法，老太是个阴人，他也极不会给人说的。再则，即使包头亏了，也完全是他自己的责任，我方作为业主，监管方，不但不该支持包头，还应处罚他才对。老太这样做，只能证明他心里有鬼。”
听小丁这么说，想到劳海平的结果，就说：“小丁，我再次劝你，不要与老盛作梗了，你明明知道老盛阴，还要与他闹，这不是把自己的羊头，送到他的虎口里啊？”就前几天，老盛就发狠地说：“这丁晓，事事顶撞我，看来，他是不想在成人中专呆下去了，学期结束，我一定将他调走。”可小丁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与老盛较劲。小丁说：“马副，不是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么。老太历来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为何要做缩头乌龟？是福不是祸，有祸躲不过。老太要找你麻烦，你再听话也不行的，干脆还是石板顶掼乌龟，硬碰硬，看他能把我怎的。如果老太真的对我下毒手，我也极不会让他活得快活的。——马副，你本是硬气人，在老太面前，老没有锐气了呢？”
我觉得没趣，看看小丁固执，再劝也不起作用，就说：“你还年轻，等活到我这把年纪，会懂得忍耐，息事宁人的。”小丁说：“马副，并不是我喜欢滋事，你看我对其他人有那么多火气吗？这个老太，无论怎样，总合不来，他看不起我，我当然也看不起他。忍耐一二次可以，时时处处要我顺他，就难。我做牛做马的干，他老太真的就把你当牛当马，一点也不尊重你，怎么忍受得了？”老况插进来说：“不知怎么搞的，我们总务处5个人，好像只剩我和小丁两个，像猎狗一样忙碌，而其他三个，个个在搔手背。那个文忠青，当过总务主任，好像就是大功臣，看你小丁也不敢叫他做事；那个贺友来，听说是教育局科长的亲戚，初中毕业生做我校的会计，汤碗大的学校，总共几笔账？而且十笔九笔是糊涂账。整天没事干，最近，不知谁给配了只电脑，说教育系统会计，全县联网，而他，只用电脑天天玩老k。他是老太的亲丁，小丁也派不动他。还有那个妖婆出纳，别人都说是老太的妖妃，谁敢去差她？小丁做着总务主任，我只好做扫帚畚斗，天天做不完的垃圾事，换不完的玻璃，今天破5块，明天换十块；修不完的破桌破凳，天天搬进搬出。每天又一时跑到徐家，一时跑到上扬，打水、关水。还三天两头断电，稍发电迟了，还遭人骂••••••我是忙忙碌碌苦中求，东奔西跑那得收，哎！”
我说：“老况，也会作诗啊，这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句子，是你想出来，还是听来的？很有概括性么。”老况忙说：“听来的，听来的，我哪里想得出来啊。”
上午，小丁他们写过课桌号的墨水、笔，还在老况寝室里。小丁一听老况如此说，即时豪兴大发，拿起笔，蘸满墨，将老况的话凑成一联，左联为“忙忙碌碌苦中求”，右联为“东奔西跑哪得收。”
书罢，将笔用劲摔在地上，我说：“应该有眉批。”于是捡起笔，在中间写上“盐出虫”，就出现以下图形：
盐出虫
忙东
忙奔
碌西
碌跑
苦哪
中得
求收
我们看着，都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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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高兴着，王大勇走了进来，搭讪着说：“你们好开心啊。”老况对王大勇历来看不上眼，立即劈头劈脑过去：“你王大勇到我们这里来，有什么事？有话请讲，有屁请放。”王大勇是我同教研组的，工作原因，平时走动较多，我知道，肯定来找我的，于是，我带着余兴，说：“大勇，你找我吗？——你看，这老况语录还真有点意思，小丁把它写在墙上，供大家欣赏。呵呵。”王大勇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马老师，你有时间吗？我有点事向你说说。”我说：“那好，到我寝室里谈吧。”
一踏进门口，王大勇说：“马老师，在甘中，我得到你不少关照，也向你学到不少知识，对甘中，我还是很留恋的。只是学校转轨，普高教师过剩，我只好走了。反正城里是调不进去的，我想得到你的指点，各镇的几所普高，那所较适合我？”
我觉得他完全是无话找话的客套，并不是说内心话，他所谓的“指点”，我也根本无法回答，合适与否，应是他本人最清楚。我的印象里，他虽然已从教十几年，无论到哪一所学校，业务上大发展已无可能。在甘中，混日子的气味太重，钻研业务不够努力。记得老任调我校，叫我干点行政活，我原任的语文教研组长，须物色人接替。当时，在行政会议上，我提议王大勇，老任连连摇头，说王大勇这人，上课浮而不实，缺乏学术上的深度，知识较为浅薄，不同意王接任，结果，选中了一个年轻小伙子。不知怎的，这个选拔过程，传到王大勇的耳朵里，他专程来对我说，说我对他的信任，内心感激不尽云云。这些年来，业务上确没大建树，像温吞水，不冷不热，不好不坏，平庸而已。因此，我实在提不出什么好建议，就说：“你确定要走了？也好，学校普高教师确实已过剩，这点，校长在教职工会上也已说了，叫大家各显神通，自谋出路。现已到学期结束阶段，调动的事，应该放在心上了。至于哪所学校合适，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从领导，同事人缘，还有生活便利等方面综合考虑，我也很难帮你。”
王大勇站着，欲言不语的样子，我又说：“你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王大勇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在甘中，我把您当大哥看待的，事实上，你也帮了我不少忙，因此，我也不怕难为情了，希望继续得到您的帮助。反正，我校语文教师已经多了，要走的打算是真的。不过，我自己知道，业务水平有限，已到了一定的年龄，业务上要大长进，已是不可能，内心中，想搞点行政工作，您提携提携我，不知是不是可能？”我即刻想到老盛要撤小丁职的话，怕是王大勇听到什么风声，有备而来，叫我替他做说客？我说：“现在，学校好像并不缺行政人员。你觉得，哪方面的行政人员，可能出现空缺呢？”王大勇笑笑说：“现在从行政人员确实满额，我听见不少人在议论，盛校长多次说要调走丁晓。万一有这个机会，马老师引荐引荐，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我以为，老盛只是在小范围里放风声，无非是想借我们的嘴，警告一下小丁。看来并非如此，在教职工中也宣称要撤小丁的职，小丁真的要凶多吉少了。这王大勇是个人精，真能见缝插针。我说：“你也听老盛这样说过？下学期，小丁被调走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这事怎么向校长开口呢？”王大勇说：“正因为这，来请教您，马老师给我指条路径。您知道，我在甘中很平庸，与校长接触的机会极少，突然去向他提这事，很贸然，很尴尬的。一定请马老师帮帮我。”
我沉吟了一下，说：“这样，你写一份东西，将自己的想法写明白，我替你送上去。老盛心里有了底，你自己也要去找他，这样就自然了。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一下，老盛是很讲究礼节的。据说，我也是老盛提拔的，老盛亲口对我说，没抽过我一根烟，喝过我一杯茶，吃过我一顿饭，就提拔了我。你可不能让他‘不抽你一根烟，不喝你一杯茶，不吃你一顿饭’啊。呵呵，当然，我只是说笑话，怎么样去见他，你自己安排，老盛喜欢什么，你也明白。”王大勇眉开眼笑，连声说：“谢谢，谢谢，如果真的有事成的一天，我一定奉您为大哥，感谢您再造之恩。”
我知道这些话没有实在意义，但我的心里仿佛荡过一阵愉悦，说实在的，阎王爷也喜欢小鬼拍他的马屁，何况我此等凡夫俗子。
当天夜里，王大勇就把自己的“想法”写好，拿给我。第二天，我把王大勇的请官书递给老盛，想起王大勇一大套好话，也不禁加油添醋了几句，为王大勇美言。老盛笑笑说：“王大勇有这个心思啊，要鼓励他么。”
王大勇怎样去接触老盛，我没再去问他。过了几天，王大勇自己来对我说，说去拜访过校长了。为表示对我的信任，送什么东西给老盛，也告诉我，说也没送什么东西，一袋冬笋，给他女儿买来只学习机。我问：“校长怎么说啊？”王大勇说：“盛校长态度是很好的，说他心里有数，看机会，还要留我吃晚饭呢，我就赶紧出来了。”我笑着说：“看来有五分米气了，要继续努力，呵呵。”王大勇说：“我知道。如真事成，我会请您和校长吃饭，到时一定赏脸。”我说：“这种事，能与人分享的？这是你与校长的事，感谢校长是应该的，与我何干？今后再别提起我。”
后来，王大勇搞了什么手段，我不再知道。只是第二学年开学，王大勇果然当上了总务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