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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无遗漏,全校教职工都到了场。这次,似乎不必老况的乌鸦嘴聒噪,已谁都知道钟校长被免职的事。并且三三两两的,寻找自己合适的谈话对象,小声议论。哪一个丧尽天良的,竟去教委告钟校长的状?每个人,好像都十分厌恶这个告状人,似乎都想在钟校长举办的最后晚餐上,将这个犹大揪出来,全校共讨之,全校共诛之。校园的气氛相当凝重,看来,今日之犹大,难逃众怒,他必将被全校的唾沫淹死。
今天的菜肴相当丰盛,酒水相当充足,几杯酒下肚,大家的情绪昂扬起来,开始五花八门的,稍稍偏离了谈话主题,不再在那不愉快的事上缠绕不清。直到钟校长站起来,说“让我说几句”,接着开始演说,空气才又凝重起来,教职工们的思想,又被专注了。
钟校长这次的演说,几乎可以说温柔,这是我多年来,从没见到过的。他感谢全校教职工对他工作的支持;他检讨在工作中,态度粗鲁,向被他伤害过的教职工道歉;他总结自己为学校服务了十几年,做了很多工作,流了很多汗水,但做得还不够好,正想把学校搞得更好,要做更大努力之际,他要不得不离开了,至为遗憾;他说,他生为甘中人,死也要为甘中服务••••••扬扬洒洒半小时,虽也不时提到不痛快之事,但牛卵蛋绝未脱出过。即使说到自己遭遇诬告,因此被教委免职,这窦娥般的冤屈事,也不像过去那样暴跳如雷,言语平静,以引导听众思考为主。你们听,他还在说:
“各位教职工,我虽工作没做到十全十美,但是不是就像告状者所说那般坏呢?我大略说给大家听听,他是怎样揭发我的,请各位评评,这是不是客观事实。他给我罗列了十大罪状,说我作风霸道像土匪,不学无术像文盲,教育学生像吵架,教师谈话像打枪,勤俭节约像假牙,偷鸡摸狗像流••••••”那个“氓”字还没说出来,下面有了嘻嘻的笑声。钟校长也真不愿意说出那个字,因此,呆在上面伤感,等大家笑完了,才又说下去:“如果你出于公心,为学校好,批评我,骂我,都可以,但如果出于想达到自身目的,把我轰下台,自己好乘机取而代之,不惜造谣污蔑,捏造事实,这样对待你的领导,——就说是同事吧,不至于这样狠心,将他往死里整,一点也不手下留情啊?现在,我反正要走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报复整你,你就站出来,说说我的十大罪状的事实根据,我今后好小心做事做人,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哪一个?你站出来,我会衷心的感谢你。”
这时,听见李健头高声的喊叫:“有本事,就站出来,让我们看看,你是哪一个?比钟校长好多少,强多少?在背后偷偷摸摸放冷箭,算什么好汉!”
楼校峰接着说:“钟校长不十全十美,但至少光明磊落。那些不怀好心的人,不惜动用卑劣的手段,即使一时达到自己的目的,好梦也做不长久的。”
下面还有不少轻轻重重、零零乱乱的叫声,叫“犹大”站出来,接受正义的审判。当然,更多的人是低头吃菜,喝酒,虽然,味同嚼蜡。大家也知道,钟校长和他的追随者,话锋指向的是谁。也有人,偷偷的向劳海平那边瞄。这劳海平铁青着脸,也极明白,校长在责怪自己,很想发作,但不想将“告状”的罪名,自己去掸进来,自己戴上,触犯众怒,因此,将气憋进肚里,强忍着火气,在肚内滚粥。
最不知时务是老况。他几杯酒下肚,浑身燥热,兴奋被激发出来,智力也仿佛被开发出来。他十分不解,身边的桌友、酒友们,都默默的喝酒,一言不发,连校长这么明显的话意,都听不出来吗?我老况却是明明白白,他觉得,这是显示自己智力的好机会,于是,忘乎所以,对旁边的人宣讲说:“你们知道吗,那封告状信,是劳海平写••••••”老况“的”子还没落地,听众还没反应,没防备劳海平就坐在隔壁桌,他鼓着的肚气,正无处撒放,马上要鼓爆肚皮,一听老况如此说,乒的一声响,劳海平的肚气,连同酒碗,一齐向老况砸过来,还有那暴起的叫骂声:“况子侃,你这张婊子卵泡,乱讲乱话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是我写的告状信?”
劳海平是足球健将,“手球”也同样投得又狠又准,手起碗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老况的酒碗上。这一砸,两碗相碰,引出一声乒响之后,接着是,砸破的瓷碗碎片,向四边飞,碗内的老酒,也跟着飞。庆幸得很,这只是劳海平临时制作的“手雷”,爆炸威力不大,飞起的瓷片,并不想做英雄,只是慢吞吞的寻找对手。老况离战场最近,手臂被瓷片吻出好几处红的疤点,最厉害的,也无非咬出点血丝,慢慢地在臂膀上爬。至于对稍远的邻座,瓷片更无心恋战,刚冲到他们身边,沾着衣服,就停下来,倒在他们的脚下,不再动弹。而那跟着飞的的酒水,和被溅起的菜汁,却想做上大手,肆无忌惮地向前后、左右袭击,附近的人,身体裸露部分,都有被攻击的感觉,所有迎面的衣衫,都留下受攻击的记录。
我就坐在老况的旁边,我的臂膀,我的脸面肌肤,我的新洗的衣衫,对瓷片的突袭,酒水、油腻菜汁们的侵占,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大家知道,那老酒是含酒精的,劳海平喷射过来的火,将酒精连同我的毛柴火,被一起点燃。我站了起来,这时,手里也正端着老酒碗,当即涌上的念头,想立刻回敬一个土制手雷,让劳海平也尝尝手雷的滋味。最终,还是顾及到廉价的斯文,就住了手,改送他免费留言:“劳海平,你是撒酒疯,还是耍威风?平时,看你好像也敢说敢做,今天,我真为你感到可怜。校长、他的下属,千百次的叫写信的站出来,你自己应该很明白,他们指的是谁。你是个男子汉,为什么羞羞答答的,你在怕什么?没写过告状信,就站出来说,没写过!写过,也站出来说:我写的!写了,也不犯法,说话,是宪法给公民的权利。而你倒好,烧茶煮饭的,当下手的,你食得落,吃得下?对校长,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虚不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