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妃奉旨觐见太后娘娘。”
定国太庙中殿内,铜龟鼎中燃着的熏香悠悠飘荡在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殿中的两侧,低眉敛目地肃立着粉衣宫女。偌大的殿宇,安静得不闻半点声响,唯有楚瑶踏地的脚步声,仿佛阵阵鼓点,踩在了她自己的心尖之上。
一袭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头戴金凤头钗的杜太后就在眼前,她止住脚步,俯身跪倒在地。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
杜太后目光久久停驻在她的脸上,缄默不言,仿佛要将她看个通透。此时的她,青丝斜挽,余下的长发尽数披垂在胸前身后,一身淡绿的长裙,益衬得她肤若凝脂,莹洁如雪,宛如一位尚未出阁的绝色少女。
她静静地跪拜着,一双媚若秋水的双眸下隐隐透着几许淡定和从容,纵然外表柔美,却仿佛寒风中一株怒放的腊梅,从骨子里沁出了刚强和不屈。
杜太后暗暗慨叹一声,抿紧了自己的双唇。
她把视线缓缓移至女子的玉手,听闻她为一证清白、引出幕后凶手而亲去昭阳宫寻找真相。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被涂了毒液的碎碗瓷片,为此还不慎割破了自己的手,致掌心遍布猩红的毒泡。
依稀的,她回想起当日之事,太医院院判刘竞在验出枇杷罐中的五行草后,在她面前说过的那句话,“这罐中掺有五行草汁液不错,不过,微臣以为,五行草的毒性尚不及此……”
当时她急怒攻心,对他后面的半句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却让她不由得暗自惊惧。真如皇帝所言,投毒者另有人在,这宫闱之中,果然隐藏着阴谋和暗算。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幕后凶手竟是一向冷傲孤清的表侄女顾惜若。
难怪皇儿如此倾心,跟前的这位楚姓女子,相较宫中其他嫔妃而言,倒真是与众不同。娇憨中不乏心机,柔弱里带着坚强,刚柔并济。面对如此逆境、面对她太后的凤仪,她却能不卑不亢、不惧不乱,生生地让人心生怜惜却又暗自钦佩。
照理来说,如此女子才是皇帝的良配啊……然而,又正是这样不争不抢的女子才最最危险。忍而让人进退有宜,而为不争才是大争。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正是她的沉静和不争,娇媚和俏丽,才独占了皇儿的心。但是,焉知这倾世的红颜不是误国的毒药?
想到这里,杜太后垂下眉眼,轻眯的双眸间掠过一丝寒芒,“来人,给悦妃膝下垫一个秀墩。”
“喏。”立即有宫女前来,给楚瑶的膝下垫了一个菊花软垫。
楚瑶屏住呼吸,按在地上的十指情不自禁地微微曲起。正在此时,忽听前面传来杜太后的沉声一问。
“楚丫头,看到了你面前定国历代君王供奉着的牌位了吗?”
楚瑶依言抬起了眼,却见前方半高的香案上从上而下正安放着八个牌位,在两侧宫灯的照耀下,“定高祖轩辕剑、定太宗轩辕城……”等字眼跃入了眼帘。
她的心蓦然一颤,一股不安霎时涌上了心头。
怔忡间,杜太后的话又声声入耳:“自高祖打下定国江山以来,历代君王皆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泽被苍生,方有了今日四海升平、国运昌隆的局面……”
说着,她走近她,伸出两只套着赤金宝石护甲的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一双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眼眸深处一直望入她的心底,“所以,哀家自不容许定国的大好江山断送在皇儿的手中,让他背负千古骂名,你能明白吗?”
楚瑶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明白。”
“那么,若是有朝一日,你让他陷入绝境,让他失去一切你又当如何?你舍得吗?”
楚瑶闻言不由神色一滞,她垂下眼思量片刻,尽力稳住心神,缓缓应道:“太后娘娘此言,嫔妾承受不起。嫔妾少不更事,想必言行多有错处。望太后娘娘明示,若果真犯了宫规,嫔妾甘领太后责罚。”
“承受不起?”杜太后轻哼一声,向她投去一道凌厉的目光,“你可知道,自你入宫以来,哀家的皇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宠你,纵容你,甚至为了你不惜与哀家撕破脸面!诸妃腹中的龙裔或直接或间接皆因你不保。长此以往,哀家的皇儿还能上以事宗庙,下以续后世吗?”
凛然的寒意从楚瑶的心头泛滥开去,瞬间让她全身冰冷,她隐隐意识到杜太后宣她而来的目的。她直起身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