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微臣不敢……”钱有道被讥讽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声音不断地颤抖着,几番踌躇之后,咚咚地叩起了响头,咬了咬牙道:“微臣也是出于无奈啊。”
“哼……”轩辕澈冷笑:“无奈?何无奈之有?”
“我定国历代君主皆奉行仁政,乐见藏富于民、藏福于各州府,国运昌隆。但官员俸禄的却不足以维持一家之生计……”越说到最后,钱有道的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听罢,轩辕澈不怒反笑,放下茶盅,饶有兴趣地对着一旁的衙役问道:“你的意思是朕对官吏过于苛刻吗?不知道钱县令家中人口是有多庞大?竟在此“哭穷”!”
衙役伏地惶恐道:“回,回禀皇上,县令家中包括家人、侍从共有二十二人。”
“二十二人?”轩辕澈提高了声音,听得出他早已是满腔的愤怒,“我朝七品县令,月俸七石半大米,而一个成人的月需米量不过三斗,七石半大米是二十五人的口粮,你说它不足以维持一家之生计,那么要多少才算足够?县令年俸禄九十石米,需要七十多亩地、五个农夫专门为之生产,光是挑那些稻禾就需要走一千多里地。而生产这些大米的农夫炎天赤日、形体憔悴。如此筋骨劳苦,方得许多粮米。尔等这些当官的拿着朝廷的优厚俸禄还不满足,不肯为百姓造福,一味贪污腐败,破坏朝廷法度,届时被杀头抄家,还能怨天尤人吗?”
愤怒间,有一只熟悉小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他顿觉心中一暖,忍不住紧紧地将其握住。
眼见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钱有道的额前滑落,滴溅在他撑地的手背上。他顾不得擦拭,赶紧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微臣知罪……”
本想山高皇帝远,岂料皇帝微服私访,来到了在他管辖下的长治县,唉……
轩辕澈微眯起双眼,静谧中只听得自己愤怒的心跳怦然作响,“朕告诉你,即便是杀你百遍,也不足以抵去朕的心头之怒。”
钱有道闻言不禁打了个寒噤,背上如覆寒冰,冷意直蹿,禁不住连连求饶。
“朕如今给你一个机会,将任职年间贪污腐败的行为和盘托出,把银子都全部吐出来,哪怕是一分一文。如有隐瞒或是贪腐严重,立即抄家处斩!”轩辕澈面色阴沉,丝毫不带一丝迟疑。
“微臣遵旨!”钱有道长长舒了一口气,叩头谢恩。幸亏他平时贪的都是小营小利,也不枉法,万幸啊万幸……
“另据贪腐事实,再行惩处!方才那击鼓女子之事,一并处理了吧。”
“是……”
……
长治福来客栈二楼临窗的包间,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轻轻柔柔地在床幔上投下一层淡金。
楚瑶倏然睁开了睡眼,坐起身子,呆望着旁边男子的睡颜。
这两天他似乎又瘦了一些,眉骨高耸、双目微凹,下巴上隐隐透着青色的胡茬。
她禁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口里低喃:“唉,真是个敬业的好皇帝,就连睡梦里,心里牵挂的依然只有国事啊……”
耳边突地传来一声低笑,她的心房一跳,收回了手,蓦然抬起眼来。却见他半睁着一双闪烁的眸子,正笑吟吟地凝视着她。
“哦,你在装睡!”她娇嗔着白了他一眼。
“那倒不是,”轩辕澈展开了笑容,重新握回了她的手,露出一排整齐的皓齿,“我是一直睡着的,只不过被一只小手带出了梦乡。”
他说着,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瑶儿,对不起,这两天为长治县令的事冷落了你。”
她的心嗵地一跳:“哪里有……”
他静静地笑了,“方才你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带着几分怨气的。”
怨气?楚瑶呆呆地愣住了。忽然,脑中火花般一闪,她忆起刚才在他耳边的那句低喃,脸上不由一烫。
接着,他一把把她按在了胸膛上,纵然隔着衣物,她侧着头依旧可以听见他清晰的心跳,“我也不愿意如此,但是没法子,国事为重。如今定国看似国运昌盛,可细究之下,是毛病百出。就拿那县令来说,若是我此次并未微服出宫,指不定有多少贫民有冤不得伸啊。”
“嗯,我明白。”楚瑶点了点头,而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之所以给那县令一个机会,瞧他把长治治理得繁荣昌盛,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是吧?但阿琮何不动员百姓的力量治理官吏?如此百姓也不至于有苦难言。”
轩辕澈浓郁的剑眉高高挑起,含笑的脸上带着讶异:“想不到瑶儿对政事也颇有见解。”
楚瑶却是蹙起了双眉,转头望着他正色道:“抱歉!我忘记后宫不得干政,逾矩了。”
“瑶儿……”他低呼一声,紧扳住她的肩头,“事到如今,在我面前难道你还要和我撇清一切吗?你要知道,我喜欢的是真实的你,若非如此,你又与一般女子有何区别?”
她微愣,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他,他的双眸此刻幽深似海,带着沉沉的怒气和几许黯然。
她用素手替他抚平蹙着的眉头,浅笑道:“是我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但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挑眉,默默地注视她良久,方才放心地笑了:“嗯,起身吧。”
待梳洗完毕后,她对镜晓妆时,他微笑地站起身,从她的行囊里拿起螺子黛,踱到她身后,“瑶儿,你闭上眼睛。”
“你要干吗?”她愕然,不解地望着他。
轩辕澈笑而不答,用手掌替她阖上了双眼,小心翼翼而又略显笨拙地在她的眉上开始描画。
楚瑶嘴角微勾,一时只觉阳光微淡,岁月静好,流年安稳,世事无尘。
谁料,男子竟是越描越粗、越描越黑。他并不气馁,又试、颜色再加深;再试、再加深……
楚瑶睁开了眼,她先是一愣,再是咧开嘴笑了,“摇身一变,我竟成了蜡笔小新了。”
轩辕澈的脸由白转红,但他还是当上了好学生,“蜡笔小新是何物?”
她不由地又笑了,“小新啊,是我们那儿邻国戏台上的人物,他有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
他的脸上瞬间拂过一层尴尬:“这个……你知道,我从未替女子画眉过……”
她心中一暖,抑制不住地笑得甜蜜。
见女子笑了,轩辕澈终是松了口气,他弯下腰伸出长臂从身后环住了她,“不过,我愿用一生为你画眉。”
镜中,在与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温柔地牵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