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不能这样就放弃了。
三皇子双眼亮了起来。
他现在是长子,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名正言顺。他这些年苦心经营,根基已深,朝廷六部已经暗中安插了他的人。他还有母后在背后帮忙,还有不久前的救驾之功,还有这么年经营所得的人心和名声。
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了。如果他现在认输,那么接下来就是人头落地。
三皇子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跪在门边的三皇子妃,缓缓朝她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神情已变得平静从容,一如既往的温雅:“你说的是。多亏你提醒了我,否则一时之间我便要想不开了。”
“殿下睿智英明,必能自己想清楚的。”三皇子妃柔声说道,扶着三皇子的手微笑地与他一起走进了书房,眼角的余光扫了地上的碎片一眼,她柔声道,“明天钟太医过来时我们再问得清楚一些。既然已经知道了原因,想必钟太医定能对症下药。”
“嗯。”
“对了,殿下不是要我派人去调查上官芸雅吗?眼下我派出去的眼线已经有了几分眉目。”
“哦?说来听听。”
“殿下可还记得天女散花的绣图和从林夫人处拿来的春花图?我们当时怀疑两幅图都是封颐所绣,可据长安楼的程修达交代,他那幅图是从穆国公府的一名姨娘手里买来的。穆国公府的燕姨娘告诉我,将图卖给程修达的人是芳姨娘,而将绣图送给芳姨娘的人正是上官芸雅。幸亏殿下有先见,知晓上官芸雅此人相当可疑,否则我们还真想不到她。”
“那绣图可是上官芸雅绣的?”
“是。”
三皇子脸色一变,眸光变得幽深:“怎么可能?”
“我也十分惊讶。即便学的是相同的绣艺,但不同人所绣也会不一样,可天女散花图和春花图明明一幅出自上官芸雅之手,一幅出自封颐之手,怎么可能完全相同?可是燕姨娘告诉我,上官芸雅绣天女图之时回了好几次娘家向周氏学艺,燕姨娘亲眼见她绣过,所以消息一定不假。”
“会不会封颐的绣艺和上官芸雅是出自同一个师门?”
“殿下,即便出自同一个师门,也不可能绣得一模一样。”三皇子顿了一下,又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展开放在案几上面。
三皇子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见只是几张纸,上面画的还是绣花的图样,并不以为意,心中反而升起了一阵不耐。正想抬手挥开,却见三皇子妃又拿出一件东西来,随着纸张在她素白纤细的指尖慢慢打开,一篇龙飞凤舞的墨宝呈现在他的眼前。
是一篇洛神赋,上面的一字一句都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够随时背出来,可是三皇子见到这篇洛神赋时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抓起桌上的图样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又看看洛神赋,一张脸变得越来越难看。
三皇子妃见他神色不对,忙问:“殿下可是看出什么了?”
“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
见他语气沉重,三皇子妃忙说道:“这是咱们府上一个眼线从平原侯府里递出来的……”
“上官芸雅的东西?”
“没错。这些图样都是上官芸雅所画,图上的小诗和这篇洛神赋都是她写的。可殿下知道,上官芸雅八岁时就痴傻了,据燕姨娘所说,这些年来周氏只教过她刺绣,并不曾叫她读书写字。即便教她,上官芸雅也学不会。因此这么多年并未见过上官芸雅提笔写过字。殿下想想,一个并不识字从未写字的人非但一夜之间并不痴傻了,还事事通透,能够写出这么漂亮的一手好字,难道不够蹊跷吗?”
是十分蹊跷。
如果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是写不出这样的字。即便上官芸雅是在装傻,即便她是躲在人后暗暗读书习字,可是他暗中安插的眼线在上官芸雅身边的眼线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察觉?
可是更加令他震惊的是,这是上官芸雅的字?
这不是封颐的字吗?
心中压抑的感觉仿佛在此时再次汹涌起来,只要跟封颐有关的东西,他就发现自己无法冷静自持。
绣艺可以相同,可是字迹能够相同?即便是刻意仿照,可是上官芸雅为何仿照封颐的字迹?她们根本半点交集也没有。况且,他绝对不会认错封颐的字。
“殿下?殿下?”三皇子妃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眼前是三皇子妃娇美而带着担忧关心的面容,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走神太久了。他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殿下?”三皇子妃有些发愣,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他们明明是在商量事情,可明明什么都还未商量,她还有很多话要说,他就叫她走了?她眼眸微垂,目光落在三皇子握着图样和洛神赋的手指上,只见他手指很是用力,将纸张的一角都捏皱了。
她目光闪烁了一下:“殿下,我心中有一个疑惑,不知该问不该问。”
“什么?”
“殿下,上官芸雅很是可疑,天女散花图肯定与她有关,她绣出这样的图借别人之手卖给了张峦,让张峦把绣图作为母后的寿礼,可见上官芸雅居心叵测,此人确实该彻查清楚。我不明白的是上官芸雅和张家那位去世的少夫人有关吗?我看殿下似乎很介怀那位封颐……”
话音未落,便发现三皇子幽冷的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脸上,眼中黑沉沉的,看起来十分可怕。三皇子妃心中一抖,连忙止住了声音。
三皇子默默地注视她良久,才挥了挥手,并不说话。三皇子妃却明白他的意思,福了福身,华丽的曳地长裙轻轻地拂过满地的碎片,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三皇子的手里还捏着那些纸张,脑海中一片混乱。呆了许久,他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架前,从上方取下一个锁着的檀木盒子。回到案几前将檀木盒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透着淡淡粉色的桃花笺在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淡雅的香气,书笺上几行字迹娟秀的诗句。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小……”他低低地一张一张念了出来,念到“稀星小”,声音顿了一下,目光幽幽地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接了下去,“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语已多,情未了……情未了……”
这些东西封颐当年抄写出来的诗句,不知为何,这些年来他将这些东西全锁了起来,从未想过打开来看,也从未想过要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