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忙累,但大家都很开心。因为是支援暑期医疗工作,不知何时由谁起了个十分形象的词语叫作“支暑”。我的工作性质有别于其他科室,不但要做好大量的门诊诊治工作,还有一个要务那就是出诊。刚开始时出诊是“副业”,即在门诊之余出诊到不同病人所在的疗养院,或到病人的住所为其做治疗或保健。后来出诊情况越做越多,有了点儿名气,四处传开,邀请出诊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出诊就转成了“正业”。一般来请出诊的大多是省部级领导干部和副总理、人大副委员长以上和“文化大革命”后尚未恢复职务的高级领导干部,一般是随行工作人员如秘书、办公室负责人来医院找院长请求派按摩大夫为首长做保健或做治疗。院长根据我的工作情况,分早晚派出,有时分轻重缓急,但更主要的是按职位高低安排时间先后。医院院长均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只管跟随来接我的专车和服务人员一同前往首长的驻地做好保健医疗按摩。也正是在那段忙碌的日子里,因工作关系我去了不少中央和地方省市及相关部委设在北戴河疗养区的各式各样的疗养院,为人大副委员长、副总理,有关部委的部长、副部长和省委书记、省长等做保健治疗按摩。也由此结识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首长、老干部。特别是在治疗保健过程中,在他们的身体得到了恢复和健康的同时,我在他们身边也得到了不少教诲,尤其是在礼仪接待、日常交往等诸多方面受益颇多,以致十年后当我到蒙博托总统身边做总统保健医生后,除了外交礼仪外,有很多日常交往礼节都是在那个时候学来的,延用至今。还有较为重要的一点,即克服了面对中央首长、省部级领导时的恐惧心理,用现在的语言即“心理障碍”。
我在为高级领导做保健工作之初,年仅二十二岁,确实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一接触这些服务对象就感到紧张,治疗手法和效果最初都不太理想,而克服这一难关最关键的是静下心来,在与服务对象多接触、多交流的同时,还应主动与有关服务人员、家庭成员多接触多交流,从各个侧面了解病人的身体状况、脾气性格,在诊疗时善于诱导病人讲他喜欢的人和事儿,创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让双方都受益,疗效也就明显好转。多亏经历了这个时期的磨练,为我日后见外国总统、联合国秘书长以及一些在世界上有影响的人物时并无任何怯场且得体自如。一晃三个月,暑期保健任务结束。9月初,天气转凉时北戴河医院院长在欢送我们的晚宴上代表医院对我们的“支暑”工作做了总结发言,其中有几句话时隔多年我仍记忆犹新:“李计留大夫是河北省医院1959年建院以来在暑期派来我院支援暑期工作最年轻的专家大夫,才二十二岁,但他出色地完成了自己本专业的工作任务,为我院赢得了很高的声誉,
得到中央首长的好评。我代表全院感谢他们这个暑期工作小组的各位专家,特别是小李大夫。”3盼望已久的接受河北省卫生厅面试、审核的那一天是1988年9月初的一天下午,我正在科室里忙碌着应诊病人,人事处打来了电话,说省卫生厅考核面试我的几位领导已到我院人事处办公室,请我带上我的有关经历书面材料即刻到人事处。见我进了屋,院人事处处长立刻起身一一向我介绍,河北省卫生厅副厅长赵银海(分管外事工作),省卫生厅外事负责人胡春堂、人事处干事王清厚。落座后,王清厚简要介绍了此次来省医院的主要目的,胡春堂则着重介绍了此次选派河北省第九批援扎伊尔医疗队的基本情况,并强调选拔派遣扎伊尔共和国总统蒙博托保健按摩医生的重要性,是这次选派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随后还介绍了前几任扎伊尔总统保健按摩医生的基本工作情况:1973年蒙博托总统首次访华,中扎两国签订了经济技术合作和贸易协定,其中有一项重要内容即中国向扎伊尔派遣医疗队。而这支医疗队的派遣任务是由河北省卫生厅来承担的,自打一开始派遣医疗队,各科人员组成方面就安排了中医针灸大夫(那时未专门配备外派按摩大夫),偶有需要按摩治疗方面的病例则由针灸大夫兼顾治疗,因为针灸大夫大多具备一些按摩方面的治疗常识。据河北省卫生厅外事处存档的援外史志记载,蒙博托总统早在1975年就开始接受中国援扎伊尔医疗队针灸大夫的治疗,主要是治疗蒙博托所患的腰痛病症。中国医生高超的针灸加按摩医疗技术为他缓解了困扰多年的病痛折磨。刚开始接受中国中医针灸大夫治疗时,蒙博托还将信将疑,接受治疗大多是蒙博托总统在首都金沙萨工作或居住逗留时请中国医生前往总统府诊治,而外出旅行无论是在扎伊尔国内或出国访问则不需要中国医生陪伴,因蒙博托总统身边除本国医生日常随身陪伴外,还有一位比利时派驻蒙博托总统身边工作的比利时籍医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向扎伊尔派遣的医生技术越来越专业,精益求精,蒙博托总统对中国医生的信任度也越来越高。
至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蒙博托总统在离开首都金沙萨赴外地视察或出国访问时开始带着中国医生随身陪伴旅行。同时,他明确提出需要专业的中国按摩医生伴随,治疗方案由以往的仅在腰痛发作时进行针对性治疗改为每日一次的保健性按摩,有病痛时解除病痛疾苦,平时健身保健,以提高身体素质。从此,蒙博托总统身边多了一位日夜伴随为他身体健康服务的中国医生,并在1980年代中期找了一个借口辞退了那位跟随多年的比利时医生。至此,日常保健按摩及部分医疗任务则由随行的中国医生负责。胡春堂接着介绍说,鉴于十余年来蒙博托总统已适应过五六位按摩大夫(其中包括比利时按摩医生)的不同手法及医疗技术,对于蒙博托总统来说无论从身体适应性上,还是心理承受力上都发生了改变。根据我们外事方面掌握的情况来看,做蒙博托总统按摩大夫的工作越来越难,技术要求越来越高,任务的艰巨性也越来越重,要想善始善终圆满完成这项任务,须付出巨大努力,克服重重困难,在尽快使按摩大夫适应蒙博托总统的同时,蒙博托总统也得尽快适应按摩大夫。此话不虚,等到我第一次接触到蒙博托总统,为他做保健时才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按规定要求,总统保健医生是随着医疗队一起实行轮换班制度,每期长则两年,少则一年一轮换。蒙博托总统在每晚或每早一个小时的保健治疗时间里已完全适应了某位大夫的治疗手法和习惯、技巧,或轻或重,或柔或刚,他都习以为常接受了,还有在治疗期间与大夫谈天说地,聊天打趣,谈笑风生,和谐友好的气氛难能可贵。可等到轮换时间一到,新按摩大夫走马上任,交接班时间短不说,且一般只在蒙博托总统身边交接一次,由原任按摩大夫操作,
新任按摩大夫观摩,第二天晚上新任按摩大夫就开始上任工作了。这样冷不丁地突然更换另一位大夫,其按摩手法和技巧,有时让蒙博托总统很不适应。无论按摩大夫做的多么尽心,多么卖力,多么得心应手,他也会感到身体上有些不太如意,况且一般新来的按摩大夫由于方方面面的原因会产生敬畏、胆怯、紧张的心理,自然导致手法僵硬,技法运用不自如,治疗效果也就大打折扣。所以说要达到双方都相互适应了,配合默契,最少也得一个来月的时间。这对蒙博托总统和大夫都有点儿长了,没法儿啊,实际情况确实如此。说到这儿,胡春堂话题一转说道,根据以上实际情况和你们医院向我们介绍你的情况,经过慎重考虑,将你作为这批援扎医疗队总统按摩保健医生的后备人选予以考核、选拔。你如有什么介绍本人技术情况的文字性材料可交给我们作为对你实施考核时的参考。我将带来的整理好的材料交到了胡春堂手中。他点点头说,我们会尽快核实你的基本情况,主要是业务技术、政治表现、应变能力等等,再与其他后备人选作一个权衡。根据你以往曾担负的重要任务和职责,相信你被选中后会更尽职尽责地完成这项非同寻常的神圣使命。因为你这次所要面对的是外国总统,是在非洲乃至世界上有一定影响力的非洲一个大国的总统。这时一直倾听的赵银海副厅长开口讲道,事情和任务已经明朗了,胡春堂也大概介绍清楚了。李大夫你表个态吧,如果将来有机会承担这项重任,你个人及家庭有什么困难没有?我立刻挺直了腰板,郑重回答: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我能入选担当这一重任,定会干得更好,让蒙博托总统满意,让领导放心,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至于家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保证全力完成任务。后来,每每回忆起此情此景,总是还不敢相信命运安排我承担这一命中注定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