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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戊戌年 (70)

光绪皇帝在看"南海",他看到蓼花红、蘋叶白、湖波绿……此时,秋分已过,犹可看到波光中的花、叶之影时时被秋风吹散;往后的寒露、霜降时节,恐怕就只有那纤纤之梗在承受重露、繁霜的严酷压迫了;待到立冬过后,小雪、大雪接踵而来的时候,就连那潋滟的水波也看不到了,只有映天接岸的一大片寒冰!……

一阵似乎突然发了狂的秋风猛吹过来……被吹得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的光绪皇帝不禁立刻闭上了眼睛,让"南海"的一切在自己的眼前随风暂逝……从前天深夜他被押解到此之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忍受着秋风之冷,可是,刚才这阵秋风让他感觉最冷……

光绪皇帝重新睁开双眼,往位于"南海"之北的另一片大湖"中海"望去……"中海"丰泽园南边,有一片作为"御苑弄田"之用、足有四十亩零一分之广的稻田。从那片稻田中特意辟出的一亩三分地,就是皇帝的"演耕地"。--每年暮春三月之亥日,在位于北京南城的先农坛,都会举行那仪式非常繁缛的耕耤礼,此前六天,皇帝就要到那"演耕地"演练执鞭、扶犁等耕种时所必需的程序,以备在举行耕耤礼时亲自为全中国人民"率先垂范"。光绪皇帝清清楚楚地记得十年之前他去丰泽园演耕时的情景--光绪十二年(1888年)仲春之末,二月二十七日巳正一刻(上午九时十五分),他的御驾到达丰泽园之后,他先至一明黄帷幄之内稍坐,然后脱褂摄衽,户部郎中嵩申进犁,顺天府尹高万鹏进鞭,汉戈什爱班(汉护卫大臣)从御前侍卫扶犁,老农二人牵牛,让他亲自用犁耠垄沟四个来回,与此同时,他的"翁师傅"翁同龢则从筐中取出稻种、散播在那块"演耕地" ……那时,他才十七岁,刚刚"亲政"一年多……

一片泪水涌了上来……光绪皇帝只觉眼前景色与昔日风物登时融成了无底的悲哀与模糊……待泪水不揩自干之后,眼前重新清楚起来的光绪皇帝仍旧痴痴地向"中海"丰泽园那边望去……他不想回头,不想看到他此时身处的瀛台是什么样子……此时的瀛台,"太监如草满秋宫"--那些太监,都是慈禧太后派来折磨他这个囚徒的狱卒……

这一天,慈禧太后以光绪皇帝的名义颁布了一系列上谕。

其一,正式宣布她三度"垂帘"、临朝"训政":"现在国事艰难,庶务待理,朕勤劳宵旰,日综万机,竞业之余,时虞丛脞。恭溯同治年间以来,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两次垂帘听政,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尽善。因念宗社为重,再三吁恳慈恩训政,仰蒙俯如所请,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办事,本月初八日率王大臣在勤政殿行礼,一切应行礼仪,着各该衙门,敬谨预备。钦此!"--从这一天上溯一百零三天,是这一年的四月二十三日(1898年6月11日),那一天,光绪皇帝正式颁布了《明定国是诏》。在这总共只有一百零三天的短暂时光里,古老的中国经历了在中国近代历史上非常著名的"百日维新"!这一天,慈禧太后及其众多帮凶顺利地完成了他们蓄谋已久的"戊戌政变","百日维新"以失败宣告结束。

其二,宣布康有为结党营私,莠言乱政,褫其职,与其弟广仁皆逮下狱。

其三,传谕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荣禄,详查时任北洋通济练船管带的海军名将萨镇冰的才具操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候补道郑孝胥奏保现充北洋通济练船管带官参将萨镇冰,练习海军兼习陆战,历年管驾兵轮,痛除积习,操行尤属可信,等语。该参将才具操守究竟如何,著荣禄详细察看,据实具奏。"--这一年的五月中旬到八月中旬(1898年的7月到9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在德国付尔铿厂订购的、每艘价值十六万三千镑的三艘巡洋舰海容号、海筹号、海琛号已经或将要驶归中国;总税务司在英国阿摩士庄厂订购的、每艘价值三十二万八千二百四十二镑的两艘巡洋舰海天号、海圻号也已经或将要驶归中国;这五艘"海"字号巡洋舰是中日甲午战争之后,清朝廷向外洋列强国购买的第一批大型舰只。另外,在德国、日本等国订造的一些快艇、鱼雷艇、炮艇也已经或将要驶归中国。(外购舰只,是一项需要耗费国家巨额财政经费的事务,荣禄为了自己及其他各类与他利益相关的人物能更加容易、更加名正言顺、更加大规模地在经办这一事务的过程中贪污、盗窃、受贿、捞"回扣",特意在他所呈递的那道《复兴海军宜于洋厂订造军舰折》中公开宣称,应以购舰为主,造舰为辅,重振海军。)在艰难、曲折、悲哀、痛苦、屈辱、恐怖中开始重振的北洋海军,迫切需要正式任命统帅。海军名将萨镇冰当然是成为新的北洋海军统帅的最合适人选之一,可是,他偏偏与著名维新人士严复是同籍、同学、同事,而且彼此友谊甚笃。为此,慈禧太后特意命令她那个"奶弟弟"荣禄将萨镇冰"详细察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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