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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戊戌年 (59)

慈禧太后用膳完毕之后,众人忙伺候她漱了口、洗了手。然后,皇后叶赫那拉静芬、瑾妃还有大格格等宫眷们就按照规矩站在摆满了慈禧太后吃剩下的东西的膳桌旁,开始各自"用膳"或吃饭。-- 与其说她们是真在吃晚饭,不如说她们是在举行吃晚饭的仪式给慈禧太后看。

吃饱喝足的慈禧太后歪靠在软榻上,一边时不时地拿着那根短而圆的玉尺在她的那张老脸上来回滚两下,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站在膳桌旁"用膳"或吃饭的那些人说些闲话行食。她先向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说道:"今年端午儿之前,你额娘(桂祥夫人)送到园子里来的那双睡袜儿,我昨儿穿了,觉得很舒服。"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连忙说道:"蒙老佛爷赏脸。前儿我额娘捎信儿说,她正做着一双逍遥履,眼看就要齐活儿了,等家里向老佛爷进献中秋的贡品的时候,就将这双逍遥履送到老佛爷跟前儿。"慈禧太后听了,只是淡淡地说道:"到时候,我穿穿看。"皇后叶赫那拉静芬一听慈禧太后的口气,吓得又不敢吭声了。片刻之后,慈禧太后又向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说道:"去年腊月底,你阿玛(桂祥)送进宫的那些家常做的黑菜炒野鸡爪子、还有什么莲子蒸的大黄米年糕坨,看着倒还像那么一回事。"皇后叶赫那拉静芬连忙试探着向慈禧太后问道:"那就让我阿玛这回进献中秋的贡品的时候,再将这些东西选上好的一起送过来?"慈禧太后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轻轻地将手中的那根玉尺在衣襟上略磕了一磕。

站在膳桌旁"用膳"或吃饭的众人看慈禧太后有将从软榻上站起、准备去"绕弯儿"--散步消食的意思之后,就不约而同地立刻停止了"用膳"或吃饭。慈禧太后站起之前,忽然看着端郡王载漪的福晋叶赫那拉氏说道:"你这回带到园子里孝敬我的那桂花糖馅儿的酥盒子看着很好。你回去的时候,我也赏你些蜜果奶皮子和内造松穰榅桲馅儿的牛奶饽饽儿,带回去给你那宝贝儿子溥儁吃。溥儁那小犊子,喜欢吃咱们满洲的那些'奶点心'!"叶赫那拉氏一听,觉得非常得脸,立刻显得连感恩带喜欢的什么似的,忙忙地笑着向慈禧太后行礼谢恩:"奴才谢老佛爷圣恩!"--此时,这婆娘真觉得她盼望了很久的、成为又一位"皇帝本生母"的美梦已经稍显实现的端倪了……

慈禧太后在乐寿堂那宽敞的庭院中"绕弯儿"的时候,只留大格格跟在身旁说话,皇后叶赫那拉静芬、瑾妃还有其他宫眷则全都奉她的命令"跪安"告退了。李莲英、崔玉贵这两个亲信阉奴按照慈禧太后素日的习惯和规矩,跟在她们身后,随时听候招呼,另一些小太监则在离得较远之处跟随着。

大格格亲自搀扶着慈禧太后,两人一边慢慢地散步、一边轻声地说话。慈禧太后将那个自吹乃是弥勒佛下生、改唐为周十六年的女皇帝武则天的一些故事给大格格讲了讲。三十七年以来,大格格已经听慈禧太后将这些故事讲过无数遍了,可是,大格格每当听到慈禧太后讲这些故事时,都像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似的,显出一副由于特别好奇、因此听得特别认真的样子来,此时,当然也不例外--大格格的态度如此,也是因为她害怕慈禧太后会觉得她有、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不耐烦的意思,而大发脾气,从此不再宠信她,也是因为她怀疑慈禧太后此时是在借着唠叨武则天任意废立那两个"儿皇帝"唐中宗李显、唐睿宗李旦的恐怖故事,热烈展望若是将那个此时已不愿意听其任意摆布的"儿皇帝"光绪皇帝突然废除了、会有什么更有利于其专权的政治前景出现……慈禧太后将武则天的这些故事唠叨累了之后,就换了一个话题,向大格格说道:"眼看就是中秋了,该商量商量赏月的事了。"大格格笑道:"凡中秋赏月时动用的什物,色色都预备齐全了。这园子里堪配赏月的去处也多,诸如排云殿、佛香阁、景福阁、无梁殿、大石舫……哪一处都不错,倒不知老佛爷今年喜欢选哪一处?"慈禧太后听了大格格的话之后,故意半晌儿没言语,只管踏着脚下的那双垂珠璎珞随步微微摇曳的"花盆底"高底旗鞋,两眼紧盯着仿佛正有着什么特别惹她注意的事情的正前面,"托、托、托"地向前走去……就在大格格暗自琢磨她究竟是何用意的时候,她忽然开言,慢慢说道:"园子里的这些去处,早就逛絮烦了!在这些去处赏月,有什么趣儿?!今年中秋,咱们娘儿们在京城里的'三海'选一个合适的去处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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