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羽戏时轻柔地抚着天下的发,那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治愈着天下疲惫不堪的心。
天下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掉过流泪。
不,这不是流泪,这只是在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水珠。
刚才的雨那么大,那么大,肯定是雨水顺着发梢顺着睫毛滴落的,对,一定是这样。
我绝对不会流泪,我是长安的大君,我不会……
从小就有人告诉自己,为君者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从小就有人告诉自己,为君者不能拥有常人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身为大君,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含冤而死。
为什么身为大君,却被逼自刎大和殿。
为什么身为大君,连那个名为君雨榭的女子都保护不了。
本想励精图治,为国为民,却错生于乱世。本愿岁月静好,肆意安乐,却葬了她的安宁。
可笑,笑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可恨,恨这天地于我不仁。
天地不仁,我便覆了这天地。
“羽哥哥。”天下用从未有过的坚定眼神看着羽戏时。”我想要变强。”我也有,不惜一切想要守护的东西。
“不要急,这姑娘还没有死。”羽戏时看着天下,浅浅地笑着。”她命好,心脏的位置与常人有异,她的心脏在身体的右边。”
天下听了羽戏时的话,面色一喜,当即席地而坐,开始为晴濯疗伤。看晴濯的样子师傅必定已经出手过了真气,封住了毒液,否则毒液渗入心脉,后果是不堪设想。
将未央留下的解药给君雨榭吃下,想必是未央也看出君雨榭的心脏有异,而自己的毒素早已随着大君赋进入第四层随着紫气一同逸散出身体,未央没理由要多此一举暗害君雨榭,所以天下相信这解药不会有假。
果然服了解药受了紫气的君雨榭很快就醒转过来。
“天下……你没事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嗯……母亲。”这是天下,第一次不叫君雨榭的名字,叫了她“母亲”。
送君雨榭回房间以后,天下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羽哥哥,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好。”羽戏时用宠溺的语气柔声答道。
没有纵情声色的歌舞,没有肥环燕瘦的姑娘,花满楼早已人去楼空,天下不死心地去了北苑七号房,想象着推开门那老头会不会摆出一副要跟自己打架的阵势。
可是,当天下推开门,里面却与普通的厢房一般无二。
墨离消失了,天网消失了,甚至连花满楼这个烟花地也不再经营。
天下自嘲地一笑,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趁夜和羽戏时又回到了三宝苑,为师傅安排了一间厢房,天下却一宿没有合眼。
翌日一大早,天下和羽戏时便早早地到了君雨榭的房间。
“我要跟师傅走了,三宝苑你和让渡好好打理。”
“天下,如果是因为让大哥,娘可以不嫁,真的。”君雨榭一听,顿时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在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天下握了握君雨榭的手。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和寻常的孩子一样承欢我膝下,细细地描我的眉眼,唤我一声:娘亲。
“羽哥哥,我们走吧。”不顾泪眼婆娑的君雨榭,天下大步走出了三宝苑。
“天下,当年你遇到我的时候也是七岁吧。”羽戏时走在天下身侧,仍然是一副谪仙的样子。
可这番话落在天下耳朵里却好像万道惊雷一般地炸开,她怔怔地看着羽戏时,然后又把眼睛一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等天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把黑色的匕首已经深深地插在了羽戏时的胸口,而羽戏时笑的云淡风轻……
天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黑色匕首,汗水浸透了黑色的衣襟,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般。
而羽戏时和那略带欣慰的笑容画面正一点一点的破碎,亭榭在破碎,桃木在破碎,三宝苑在破碎,整个世界仿佛都要破碎,毁灭。
天下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清明,痛苦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平和。其实,师傅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幻境,这一切都是幻境,破,破,破,破,破--一切的画面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七岁时遇见的神仙一般师傅,十三岁时遇见的妖孽一样的未央,初见墨离的精致银色面具,不惜一切守护着自己的君雨榭,而那女刺客不正是自己四岁那年君皇后派来刺杀自己和母后的无情傀儡吗?只不过那时候年幼,记忆记录了她的容颜,却又放置到了自己的脑海深处。
一切都不过是凭借记忆构造出来的幻境!
一切都不是真的!
“给我破……”天下大喝一声,大君赋极力运转。
幻境终于彻底粉碎,还是那个莲池亭榭,光洁的白玉柱上哪里有那道可怖的剑痕。
紫气东来,大君赋三层!真正的三层!
差一点忘记,大君赋要进入第三层需要练心。
差一点迷失在这个真假难辩的幻境中,永远不能醒来。
这幻境漫长的一天一夜,现实不过才过了两个时辰,雷雨似乎已经停止了有一段时间,三宝苑的后院铺满了阳光的金色,只有那满池的残莲和掉落的桃叶见证了那肆虐的暴风雨。
出了幻境,大君赋也突破了,不代表就没事了。
天下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内心深处苦不堪言的回忆、极致运转神功的后遗症纷沓齐至,清醒的每一刻都是奢侈,天下知道,她必须马上休息,否则不堪设想。
恍恍惚惚地找到一间房,躺上床,才放松心神,让黑暗吞没了意识。
“可恶,那君雨榭成亲居然请了那么多护卫!”一个穿着小厮服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后院,嘴里还絮絮叨叨地骂着。
天下可是特意吩咐,让让渡多雇些人手守着礼堂,以防有人捣乱。
不过这礼堂是紧迫盯人,后院却空虚了,这不,有人趁着小厮丫鬟忙里忙外的功夫就溜进来了么?
可恶,若非那让渡是状元老爹,大可随便安插个罪名让他蹲大牢,哪用得着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怪事,家里的护院刚好都告假回家,堂堂天网居然拒接我的任务。唉,只能亲自出马了。
如果君雨榭在此,她一定会惊呼:“北宫林!”这来人可不就是北宫林么,作了小厮打扮,偷偷摸摸溜进这后院,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嘿嘿嘿,君雨榭,你不是要再嫁吗,我便烧了这新房,看你怎么洞房!”
“我让你嫁!我看你怎么嫁!”北宫林此时和当年的形象是相去甚远,做这小厮打扮,加上这冷笑,十足的猥琐样儿。
北宫林真是被气昏了,才会做出如此不上道的事情。
礼堂里一派热闹的景象,没有人注意到,后院熊熊火光之中,北宫林那张狰狞扭曲的脸。
“不好了,不好了,后院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