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芦苇丛中有人说话,循声望去,只见东边芦苇之中站起一大片人。若在平时,以徐剑风的内力肯定察觉的到,可今日一来徐剑风伤心过度,二来风吹芦苇也有声音,所以没有发觉芦苇丛中事先埋伏了敌人。这时对方纷纷点燃了火把,众人看清对方是辽兵,大约有五、六百人。辽兵把众人团团围住,这时从辽兵队伍中走出二人,其中一人正是黄镇,另一人是文官打扮,正是在易州城见到过的那张大人,刚才说话的正是黄镇。他接着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陈梁我们又见面了。”原来当日徐剑风等人从王府救走六侠之后,有人禀报了南院大王萧平川,萧平川十分震怒,痛斥黄镇办事不力,黄镇说:“王爷尽管放心,我有办法捉拿徐剑风等人。”萧平川说:“十年前你就这么说,可惜到现在还没捉到。”黄镇说:“下官料想徐剑风等人必会去易州拜祭他的爹娘。我打算事先埋伏下弓箭手,到时把他们一网打尽。”萧平川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定会去易州,也许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拜祭过了。”黄镇说:“他们来的时候急于救人,肯定无暇绕路去易州。”萧平川听他说的有理,说道:“此事就由你去办,易州军马也任你调度,此番我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别回来见我。”黄镇得令之后,又从王府中挑选了五十名精干待卫,星夜赶往易州,与徐剑风等人先到涿州,后又折道赶往易州自然不同,所以比徐剑风等人提前一天到达。
陈川江一看是黄镇,早已怒不可遏,斥道:“黄镇你这狗贼居然还有脸到这儿来。”用手指着巨大的坟丘又说道:“这坟里埋的就是被你害死的易州军士和百姓。当着死者的在天之灵,你居然还有脸大呼小叫!”黄镇一到这个地方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发冷,现在又被陈川江痛斥了两句,更觉阴森可怖,那风声和芦苇的“簌簌”之声,仿佛也变成了哀嚎、怒骂之声。那文官见他愣着不动。说道:“黄大人,人犯俱在,何不下令捉拿。”黄镇这才明白过来,传令道:“放箭”。陈川江刚想冲上去杀黄镇,却见众辽兵一起放箭,顿时箭如飞蝗,从四面八方射来。黄镇深知一般兵士根本不是这伙人的对手,所以才带了五百名精壮弓箭手来对付众人。众人各用刀剑拨打雕翎。“叮叮当当”之声响成了一片,十人中只有徐剑风没有兵刃,他只以手掌将箭打偏,或用擒拿手法把箭接住。过了约摸一炷香工夫,那箭竟然连绵不绝,从未间断。徐剑风发现了弓箭手共分成三拨,前面一拨人射完后立即蹲下,后面一拨人马上放箭,射完的人便猫着腰退出圈去,到外面取箭,准备再射。徐剑风心想:这种射法毫无间断,就是累也得累死。他内力深厚,倒还不觉得。工夫一长,曾、苏二人均已是手腕酸痛、大汗淋漓。曾蕊见五、六支箭迎面射来,忙用剑拔打,可惜出手已不如先前快捷,刚打完了这几支,又有几支射来,不由惊叫了一声,徐剑风就在她身旁,急忙斜出一掌将几支箭打偏。忽听苏灵慧也惊叫了一声,徐剑风忙又转身帮他挡箭。曾蕊见状暗想:我倒要看看他是关心我多一些,还是关心姓苏的丫头多一些。一时间曾、苏二人你叫一声,我叫一声,把徐剑风忙得团团转。苏灵慧是确实躲不过时才叫徐剑风帮忙,而曾蕊则是三分真、七分假。七侠见状暗暗着急,不过他们都已自顾不暇,自然也帮不上忙。这时曾、苏二人齐声尖叫,徐剑风左右看看,双掌齐出,把射向二人的箭全部打落,却看见有十几支箭到了自身近前,想打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忙纵身跃起躲过。他又恐怕那些箭会伤到别人,施展出“落雁神拳”中的“雁足传书”将来箭全部踢落。七侠见了齐声惊呼,后来见徐剑风平安落地,并未受伤,这才放心。赵正湖说:“徐兄弟好功夫,比你三哥我强多了。”连辽兵中都有人称奇喝彩,曾蕊见了刚才的情形也着实捏了一把汗,后来见无事才长长了地出了一口气,不由暗骂自己糊涂,心说:这是赌气的时候吗?陈川江心里万分焦急,但他知道硬向外冲必有死伤,耗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徐剑风心想:我若以“排山八尺”头前开路,众人随后,或可杀出一条血路。但他同时又担心向外冲时曾、苏二人无人照顾,恐怕会受伤。这时赵正湖说道:”拼了吧大哥,再这样下去非累死不可!”敌方数箭又至,忙用兵刃拨打。顾天河等人也纷纷说:“拼了,拼了!”陈川江心道:与其等死,还不如拼一拼。刚想说向外冲,却听东边喊杀声大作,辽兵中一阵大乱,众人暗想:这又是从哪里来的人马,单听喊杀声至少有千余人。辽兵的弓箭手纷纷退向两旁,四面八方乱成了一团,这时向众人射来的箭少了十之七、八。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东边冲进来一伙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拿竹棒,左右开弓专打弓箭手的双手,冲得辽兵溃不成军。借火光看去,看得出这伙人是乞丐打扮,为首那人边往里冲边喊:“里面是徐剑风徐少侠吗?”徐剑风听声音有些耳熟,说道:“我是徐剑风。”那人听后十分高兴说:“太好了,七侠也都在吗?众位没有受伤吧?”这伙乞丐共有千余人,很快把辽兵们杀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为首那乞丐到了徐剑风的面前,握住他的双手说:“徐少侠,果然是你。”语气激动而亲切,似乎是见了分别已久的亲人。徐剑风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人是燕京分舵舵主常生,二人在丐帮大会上见过面,徐剑风说:“原来是常舵主到了。”常生说:“徐少侠,千万别这么称呼,直呼贱名就是。”徐剑风说:“这我怎么敢当呢?”因为在丐帮大会上徐剑风曾出手相助,所以常生对他感恩戴德。七侠和二女也过来相见,徐剑风一一给众人做了介绍。这时常生身后闪出一个老乞丐,对徐剑风和苏灵慧说道:“徐少侠和苏姑娘可还认识在下吗?”徐剑风一看正是带人追赶苏灵慧索要令牌的老乞丐,众人自免不了客套一番。突然陈川江叫道:“黄镇!”说完用手一指,众人见不远处有人正翻身上马。徐剑风和李小溪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徐剑风见黄镇已经上了马,与自己相距不足两丈,徐剑风急出一掌,黄镇只晃了几下,并未落马。由于离得太远,所以掌力弱了很多,那匹马却受了惊吓,又蹦又跳不肯前行,这时李小溪已到了近前,一把将黄镇拉下马。徐剑风随后赶到,一把将他抓住,生怕他又逃走。黄镇根本不会武功,被徐剑风抓得肩头“格格”作响。众人来到近前,陈川江对黄镇说:“黄镇,这次你还往哪里跑,你向前后左右看看,到处都是抗辽义士,今天你插翅也难飞。”陈川江把黄镇抓到坟前,众人随后。
陈川江把黄镇摁到地上,自己也跪在坟前,拱手说道:“徐将军、夫人、各位兄弟,今日陈梁为你们报仇了,说完一刀刺入黄镇的前心,直至没柄,黄镇倒地毙命。徐剑风见黄镇已死,父母之仇已报,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念:爹、娘你们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这时一名丐帮弟子来报:“禀舵主,抓住了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常生说:“带上来。”
工夫不大,两名丐帮弟子押着一个人走过来,众人一看正是和黄镇同来的那文官,只见他一直低着头,浑身颤抖。陈川江拿了一支火把走到近前,一把抓住那文官的头发,让他把脸向上仰起,借火把光仔细看了看说道:“张诚,我早该认出是你。”徐剑风到近前看了看,果真是张诚。张诚是当年易州军中的管账先生。徐剑风姐弟二人都认识他。张诚见已被认出,连连告饶说:“陈大人饶命,徐公子饶命。”陈川江曾在军中任职,所以他这么称呼,陈川江说:“我如今是江湖中人,不再是什么大人。”张诚又改口说:“陈大侠饶命。”
陈川江冷冷说道:“知州大人,你勾结黄镇,出卖兄弟,我怎么饶你。”张诚战战兢兢地说:“绝无此事,我是在城破之时被捉住的,被他们拷打不过,才投靠了辽人。若说我先前就与黄镇勾结,天地良心,绝无此事。”陈川江说:“那你今天和黄镇同来,想把我们射死又怎么说。”张诚说:“黄大人……不不不,黄镇有南院大王的令牌,他到易州调兵,我实在没办法阻拦。”陈川江见他极力为自己争辩,心中更加反感。张诚见对方似乎并未被自己说动,忙又对徐剑风说:“公子饶命啊,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徐剑风不由想起小时候张诚教自己读书写字的情形,心中有些不忍。说道:“陈大叔,饶他一命吧。”依陈川江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这种人,不过徐剑风说了话,只好点了同意。常生见状说道:“放了他。”
两名丐帮弟子放了手。张诚喜出望外,连声说:“谢谢公子,谢谢陈大侠。”说完连滚带爬地向远处跑去,陈川江见他直奔易州方向,心中十分恼火,紧赶几步追了上去。张诚加快脚步急跑,但很快就被陈川江追上,张诚连说:“陈大侠饶命,陈大侠饶命。”陈川江不理,一刀刺入了他的前心,张诚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徐剑风见状不禁闭上了双眼。陈川江说道:“这种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人留他何用。”徐剑风见张诚已死,也只好作罢。
陈川江分别割了黄镇和张诚的人头,放在了坟前。常生向赵正湖问了问,才知道众人拜祭的是徐静。他对徐剑风说:“原来徐少侠是徐将军的后人,失敬失敬。”徐剑风自然客气一番。常生久在河北一带与辽兵作战,所以知道徐静其人。二人虽从未谋面,却都互闻其名。他素来敬重徐静,每次到易州办事,都要在坟前拜祭一番。也正因如此,才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徐剑风、陈川江首先跪下。曾、苏、六侠,常生也相继跪下,在场的丐帮弟子见舵主跪下,也随之跪下。坟前又恢复了一片沉静,陈川江朗声说道:“将军、夫人、众位弟兄,黄镇已经被我杀了,众位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完人们拜了三拜。
拜祭完毕之后,巡逻的丐帮弟子来报:“禀舵主,易州城中并无动静。”常生点了点头说:“继续巡查。”打退辽兵之后,常生就派出数拨丐帮弟子四处巡逻,以防辽兵来袭。七侠及徐剑风见丐帮弟子各司其职,如官兵般严整有序,也不由暗暗点头。徐剑风问:“常大哥,你怎么到了这里?”常生说:“前些天我听帮中弟兄说六侠不幸失陷在王府中,便与舵中兄弟设法营救。也就在前几天才摸清了六侠被关押的地方,我觉得从王府救人必有一场硬仗,故此派手下几位坛主持本舵令牌到各地调集精干弟兄准备救人。谁知令牌又被徐少侠的一位朋友取走,我这才知道徐少侠也到了燕京。”曾蕊问道:“在王府中用字条为我们引路的想必是你舵中的弟兄了。”常生说:“曾姑娘聪明的很。”曾蕊又说:“在王府放火呐喊的也是你们。”常生说:“不错。”徐剑风和七侠听后暗想:人说丐帮大仁大义,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如果不是曾蕊问起,他还不肯说呢。常生说:“不过我们到易州来却是冷长老的意思。”徐剑风问道:“冷长老也到了燕京吗?”常生说:“正是,五天前,也就是众位大闹王府的第二天,冷长老赶到了燕京。他说帮主得知陈大侠等人失陷于王府,特派他会同燕京分舵救人。此外三位长老也修书一封,要我们务必护送诸位平安抵达宋境。其中费长老在信中更是直言不讳,如果诸位有任何损伤,让我提头相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无感慨地说道:“自我加入丐帮以来,从来没有哪件事让帮主和诸位长老如此一再叮嘱,重复下令。”徐剑风听后心想:师父他老人家整天嘻嘻哈哈,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却原来心里一直惦记着我们。几位长老也如此相待,足见丐帮不愧是中原武林的侠义之帮。常生又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得知各位已经脱险,都十分高兴,不过冷长老说:‘我想徐兄弟他们回去的时候,多半会去易州拜祭他的父母。如今易州在辽人治下,只怕不会一番风顺。’于是冷长老让我带人到易州察看,无事更好,如有事务必护送徐兄弟及众位脱脸。”众人听后无不佩服这位冷长老心思缜密,虑事周全。常生说:“多亏冷长老提醒,若是凭我这粗人,还以为各位已经到了大宋了呢。”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同时也佩服常生胸怀坦荡,不贪他人之功。陈川江说道:“也多亏了常舵主及时赶到,要不然我们几个也不能站在这儿说话了。”常生说:“众位客气了,几个辽兵岂是众位的对手。我们只不过是来凑凑热闹罢了。”众人肝胆相照,谈得十分投机,常生说:“众位不妨在这将就一夜,明日再过河。”此时已过三更,众人早已困乏,便拨了些芦苇铺在地上当床,各自沉沉睡去。有丐帮弟子四方守护,众人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天一早,常生对众人说:“至今辽兵尚无动静,我想可能另有阴谋,不过不要紧,只要平安过了河,再走上几十里就是宋境,辽兵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了。”众人向河边走去。为了不引人注目,丐帮弟子分拨行进,各拨之间又保持联络。众人正向前走,一名丐帮弟子走到常生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常生听完后说道:“还是冷长老想得周到。他已让人备好了船只在河边等候。”众人心道:“冷长老做事果然周详。他这么做是怕有敌人假扮水手,渡众人过河。做自己人的船自然放心多了。”工夫不大,众人到了河边,果然见一只乌篷船已在河边等候。常生对手下几位坛主说:“众位兄弟各回本处,我要再送一程。”
几位坛主领命,各率本部弟子去了。徐剑风说:“常大哥别送了。”常生说:“众位到燕京之时,常生未尽地主之谊。今日再送一程,略表寸心。”众人推辞不过,只好同意。徐、曾、苏、七侠、常生共十一人上了船。水手解了缆绳,用竹篙一撑河底,船慢慢地向河心驶去。
此时已至辰时,只是天阴沉沉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凉风习习,水声淙淙,沙鸥戏飞。
遥望两岸,飞絮似雪。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恍如隔世。李小溪是杭州人,出生在江南水乡,看着明净的水面,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说道:“大家可晓得范文正公《岳阳楼记》中的句子。”说完朗声诵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清清。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壁;渔歌互答,此乐何极。读之令人开怀,只可惜这里听不到渔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