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蘅高烧39度,到医院时已经有往40度飙升的迹象,同行三人被医生好一通骂,最委屈当属程一漾,医生是个年轻女人,站在女人的立场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不好好珍惜,人病了也拖到现在才送来。
程一漾就要开口解释,被叶徽抢白道“两个人闹矛盾了,这不,来这一路上还哄呢。”
一人一句,她连嘴都插不上,好像她真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薄情女人似的。
为了让他两个单独相处,简清接了通电话说有事急匆匆走了,叶徽借口陪肖潇没一会儿也颠了。
章蘅躺病床上,有气无力对程一漾道“我想喝水。”
程一漾很想吼他,想喝自己倒。可他手上挂着药,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程一漾很担心他要真下床走动,自己会被满医院义愤填膺的女医生护士讨伐送上明日头条。
病人最大!
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她也放下了,转身去饮水机那儿给他接水,半杯冷半杯热,一杯温水递过去。
章蘅被她不经意间举动戳中,他是一直照顾人的角色,如今反过来,自己被人如此细腻的照顾,似乎忽然通透,他一直以来渴望的,生命中经久不衰占据他整个人生的那个人,除了程一漾,还有谁呢?
程一漾刻意忽略两人独处时的尴尬,等他喝完一杯水,她又接一杯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拿起包准备下楼。
章蘅问“你去哪儿?”
程一漾道“没我事了,我要走了。”
章蘅即刻可怜兮兮扮委屈“那我怎么办?”
“护士姐姐会照顾你,无微不至,比对待自己男友还贴心。”
章蘅挑眉“你吃醋?”
程一漾接受挑衅“嗯,吃面,吃麻辣烫,我都喜欢放醋,你放心,走时会让护士姐姐来照顾你的。”
白卫衣,破洞牛仔裤,洗旧运动鞋,黑色双肩包,简单利落寡然无味装扮,却在章蘅心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
脆生生正处青春懵懂中的矛盾少女,拥有收拢人眼神的独特体质,他凝视门口跳跃身影,心里被填的满满当当。
程一漾哪里会真的离开,她恨只恨自己不够狠心,楼下转一圈,买了午餐,又返回住院楼。
为章蘅挂水的护士看见她手里提着饭回来,笑眯眯道“我当你是真的不心疼你男朋友,原来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尴尬笑笑,飞快闪身进病房。
窗外艳阳高照风景独好,章蘅失神,对程一漾去而复返久久做不出反应。
程一漾喊他“你吃不吃饭。”
他回头,怔住“你不是走了吗?”
“我怕你饿死,警察叔叔会判我过失杀人。”
章蘅笑道“我有护士姐姐照顾,怎么会死。”
“也对……”她佯装沉思“那你叫护士喂你吃饭吧,是我担心太多余。”说罢起身要走,章蘅一只是伤臂,另一只挂着药,腾不出手拉她,情急之下只有喊“你给我站那儿。”
她脑后有反骨,脾气倔的很,一头牛,你让她这样做她偏不这样做,就爱跟你对着干,章蘅的话叫不停她的脚,手就要摸到门把那一刻,他义无反顾,拔了针追上来,手背青筋鼓起,针扎的眼滴血如滴水,程一漾吓一跳,转身他就在面前,身后是门板,前无进路后无退路,落入绝境,不得已与他四目相对。
章蘅比她高太多,仰着脖子看人太辛苦,坚持不过几秒钟,她红着脸推他“你发高烧啊,拔针!你想让我再被护士骂?”
“我不就是为你才拔的针。”
“不敢当,我可不想变千古罪人,你行行好,老老实实回去待着吧。”
“你还是要走?”
“我已经翘了一上午的课,下午还不在我会被记过处分的。”
“你来这儿上学是为了什么?”
“以后好赚钱啊。”
“那以后我赚钱给你花……现在你留下来陪我。”
烧糊涂了不是?难道病人就不需对说出的话负责?信口拈来,张嘴就是豪言壮语伟大誓言,恨不能借生病契机把这些话再渲染的华丽些无私些,最好听一遍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哄的一时开心,即便以后有人向他追讨承诺债,大可一句“当时病中,神志不清”敷衍带过。
程一漾听他的话没有半分感动,理智在线,她冷静从他包围圈中钻出来“你有事就按铃找护士,实在不行再打电话找简清叶徽他们,你只是发烧,又不是高位截瘫,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打完针就能出院了。”
章蘅失落“我只是想有人能陪陪我,一觉到黄昏迟暮,醒来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种感觉你不会懂。”
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有孤独失落感触,她也是在忽略中长大,寂寞滋味初尝时又酸又涩,回味时就全是苦。
心软,动摇,程一漾再次妥协“好了好了,你先回床上去,我叫护士重新替你扎针。”
章蘅却来了脾气“不用了,我又不是高位截瘫,自己可以……你不是要走吗?那你走吧。”
“你生气了?”
“没有。”
“行了行了,我不走了。”
“你走吧,别耽误你上课。”
“那我真走了。”
“走吧。”
他颓丧回到病床上,失魂落魄好似游魂,程一漾旋开门出去,找到护士重新为他扎针,想了想,打电话给夏炎让她帮忙请假,挂断电话,手机几十个未接瞬间弹出来,全是姜知越的,她按了清除记录,不想再多惹姜知越这个麻烦。
护士出来,告诉她已经换好针了,让她进去陪陪心情低落的男友,程一漾笑着答应却并不进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怔怔出神。
她自小到大,常常被忽略被遗忘,即便是她生日,父母也是带弟弟一起上街留她看家,朋友们……在座位无法按照两人制均分的时候她总是单独的,默默的坐在最后一个,她既不漂亮也不讨喜,生气时沉默的像个怪物,相比之下,那些喜欢撒娇会说好听的话得孩子就像公主王子般被所有人宠爱着,过年时,哪个阿姨或是叔叔总会有意无意忘记她的红包,她越孤独越沉默就越是遭恨,谁还没有一段不愿回忆的辛酸往事呢?
生活的畸形往往展现于它对你毫不留情残忍的时候。
什么事都会过去,哪怕你曾经痛苦的想要死去。
她在走廊座椅上从中午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护士去给章蘅拔针,看她还在外头坐着不禁疑问“中午就看你在这儿坐着,现在还在这儿,你不会是坐了一下午吧?”
程一漾只笑不说话。
“吵架了?”
她点头。
护士不再多话,叹口气进去了。
章蘅表情冷的像块儿冰,护士拔了针又给他量体温,终于降到正常温度,她看了眼外面,又看了眼章蘅,感叹出声“跟女朋友吵架了?其实你女朋友对你挺好的,中午叫我进来给你扎针那会儿就在外面坐着,到现在都坐一下午了,估计是怕进来惹你生气吧,唉!这么好的……唉!先别走啊,还没给你止血呢。”
中午她要走,他以为她真的走了,坐了一下午?她没走,就那样坐了一下午?迫不及待打开门——空荡荡走廊上只有一个站起来活动的人影,扭扭脖子捶捶腿,她全身僵硬发麻,同僵尸没差了。
一转身,看到章蘅,不耐烦招呼“愣着干嘛?走啊!”
章蘅面部解冻,笑意渐渐延伸,健步冲上去,把人按在怀里,喘息机会也不留,闻到她发香顿时心安,多少阴郁都驱散,夕阳余晖鲜亮亮,没什么能抵的上此刻满足。
“你没走怎么不进来?”
“神经病!放开!”
“不放!”
“我现在有多开心就有多庆幸当初把视频忘在你坐的那台电脑里。”
程一漾冷哼“我倒霉你很开心?”
“有你在就很开心。”
“有病!放开我行不行?”
“放不开。”
“我快憋死了……”
章蘅松开她,改拉着她的手,程一漾甩几下甩不开,气急败坏吼他“我看你病还没好,你这样给我男朋友看见了会误会的。”
“姜知越?”
她抬着下巴回答“嗯。”
“你们早该分手了,看就看见吧。”
“我好心在医院陪了你一天,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盼着我分手,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分分分,赶紧分,再不分我就要抢了。”
姜知越不适合她,除了他,没人适合她。
表达还能多明显?
换做是个白目也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可偏有人装作不懂。
瞪大一双眼愤愤看着他“我是出于同情才等你出院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心中天人交战,放吗?不放!放吗?不放!自然不能放!
凑一张唇过去,还未贴面已经受到障碍,程一漾一只手横在中间,眼中已经要冒出火来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咬了。”
收拾好病房出来的小护士,看到两人“亲昵”姿势,配合的从另一边下楼。
章蘅臣服于程一漾淫威之下,老老实实放手,两人一前一后,章蘅半是警告办半是嘟囔道“你跟那个章蘅赶紧分手,我要再看见你俩在一块儿就真的要抢人了。”
“抢人?抢谁?姜知越?你想要他我可以无私把他分享给你。”
“你再装傻……”他冷声威胁。
她噤声,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