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有三急,我凭着尿急的由头顺利的从宴会上脱身,轻手轻脚的往王宫深处的长廊摸去。
这楼兰王宫同龟兹的格局大致相同,要不了几步就能溜完一圈,我转过一处华庭正要往那角门出去,谁知被四个巡视的卫兵瞧见,立马将我喊停。
“?#@#%*……”
他们乌啦啦的说了一大通,我虽听不懂,但能看出他们的警惕。
怎么办?若是被抓住了,我汉人的身份岂不露馅?
他们见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更为怀疑了,不由分说就要上前制服我————
“阿希格日洛!”哗啦啦的,四个人齐齐跪下,手都放在左肩以示尊敬。我看着自己手上因急中生智掏出来的玛瑙戒指,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迪亚瓦娜大妃的这枚戒指能命令楼兰的卫兵……早知道这东西如此好使,我就不费这么多精力东躲西藏的了,简直傻里傻气的……
遣走那些卫兵,我也不再畏手畏脚,大着胆子正大光明的往那角门里走,然而里头的景象却令我大吃一惊。
那是多么宽敞的一座庭院,几乎和方才设宴的正厅一样大,触目之处却皆是赤红的蔷薇花海!各色的彩蝶漫天飞舞,甚至有几只就端端停在我的肩头!
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这园中小榭造型如此奇怪,还都是白玉般的大理石建造的?
我满腹疑问,顺着羊肠小道,走近那片花海,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一下那近乎泣血的蔷薇花瓣,谁知园中小榭那处突然传来纱帐珠穗摆动的声音,吓得我慌不择路的拔腿就跑,差点被裙子绊一跤。
“怎么了,阿辽莎?”纱帐后的一位年轻的男子抬手挑开了帘帐,他的手有如玉瓷雕刻般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关节处微微泛红。
“没什么,艾山王子。方才听见外面有动静,我出去看了却没人,应当是猫经过吧。”被唤阿辽莎的年轻女子微微弓腰,抱起男子才修剪好的一捧蔷薇去插瓶,“您侍弄花的本事真是绝妙,这满园子的花儿都活了!不知您是受哪位匠人的指点呀?阿辽莎也想学学~”
“这是我安路教的。她最喜欢蔷薇。”
“安路?”
“哦,就是我母亲。”说到这儿王子垂了头。阿辽莎知道这是他的心病,不敢再说,便笑道:“您的手都红了,我打水来给您洗洗。”她落眼在艾山王子的手上,艾山应声抬头,额前的银白碎发略微遮住了那一双囊括了浩瀚星辰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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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我这厢,才从蔷薇花海那儿折回来,一头就撞上了来寻我的东弥延叶,他气急败坏的把我拉上车,车帘才合上他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锅。
“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跟你说了叫你不能瞎走动?你还……哎…你……”他说不了两句就偃旗息鼓,我反正左耳进右耳出,漫不经心的不吭声,“你是不是还想着找名册?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楼兰国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嘁~东弥,你为了打消我的念头,至于编这样的谎话出来么!”我嗤笑的扭过头只是不信,他着急的把我的身子扳正,“我没有说谎!你想想,楼兰并无可俘虏敌军的兵力,就算是扣押了使臣,也是当机立断斩杀了,哪儿还有什么活人名册?”他的眼神直至我心底,仿佛在叫我罢手似的,可我那股子不信邪的蛮横偏死死咬牙抵着,“就算没有名册,也会有信函之类的,我就不信世上会有人凭空而生,既然当年他被擒,就必定有个出身。”
我的眼光远远的眺望,眼里根本就没有人的影子,东弥延叶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为何如此执着……其实世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追根究底的。”
“我记得你们这儿的人大多信奉佛法。”我忽略了他的劝阻,自顾自的说:“佛曰有因必有果,我不过是追本溯源,还过去一个真相。”
半晌,他才接话,“若那个真相让你无法接受呢?这难道不是再伤害自己一次……”
“除了我身上的那道疤,再没有什么是让我无法接受的了。”我捂着自己的心口,那条丑陋的痕迹居然还在隐隐作痛,令我忍不住越压越紧。
“算了。”东弥延叶忽然正色道,“你下车吧,我不留你。”
?!他这是……放我走?
我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他满脸疲惫,“涟漪,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真心喜欢你,虽然只相处了三天,我却不止一次的想象着你嫁给我的样子,甚至我连咱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你不在意我,是因为心不在我这儿,我便以为我只要跟着你,留住你,就能让你安下心。可我方才却发现,你的心竟然都不在你自己身上。”
他乌啦啦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听得我一脸疑惑。我怔怔的发愣,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表白还是干嘛。
“所以,你去找吧,不管你找不找得到,我总是在这儿等你。不过,你得快点来啊,不然正妃的位子可就被人占了!”他说着便又恢复了之前没正形的语气,我被他逗得又是迷惑又是好笑,依言下了车。
“对了,这个——”我临走时认真的想了想,还是把那枚玛瑙指环掏了出来,“方才我在王宫里胡乱撞到一处种满蔷薇的院子,差点被几个卫兵押走,还好,你母妃给的这枚戒指救了我。既然它有这么大的权力,就别浪费在我手里,还是物归原主吧。”我说完将戒指摊在手心,等他取走。他蓦然失神,呆呆的拿起那枚戒指,忽然握住我的右手,利落的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哎~你?!”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不许还给我!!还有!不许摘下来!!”他的脾气来的毫无预兆,把我吓的一激灵,让我又忍不住想揍他……
“那,再会喽?”我站在路边朝他挥手,他半蹲在马车门帘处,也朝我挥手,“再会,涟漪。”
佳人已远,马车也走出半里,东弥延叶还皱着眉头,没从失落里缓过神来。一旁侍从瞧着他的脸色,战战兢兢道:“王子既喜欢刘公子,何不用身份逼他留下来?”
东弥延叶听不得这些蠢话,烦闷的朝后一倒躺下,“你懂什么——哎,这不是涟漪换下的那件男装么?”他说着,拿起被压在身后的包袱拆开一看,果然是他给的那套龟兹男装,立马打帘急急喊道:“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