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眨眼即过。向晚的风吹动,园中翠竹沙沙作响,好似在迎接明日的武林盛会。长空负手立在窗前,一袭窄袖轻衣,衣随风舞,几缕青丝在空中纠结,更显得人纤瘦柔韧。
她的腿已经基本痊愈,只有那牙印还未消散。周遭静谧,长空静立的背影却又有些萧瑟,秋天,将至未至。她轻轻动了动脚,眼中放空,思绪飘向了远方。
那时懵懵懂懂,天玄令易主,而今物景几变,它的去向,却已不知。沐玦从昨夜便没再露面,似乎是有故人来访,但今早齐云来说时,眼神已有些不同,多了些,松口气的感觉,还夹杂着,幸灾乐祸。长空对自己的直觉,向来深信。
闭眼的功夫,墨煞已从窗外进来,外面竹林轻摇,长空收回目光,问道:“如何?”
“人手增加了不少,不像来自原来的地方。”
“他的底也很深啊!”长空微笑道,又问:“此次盛会,江湖豪杰齐聚,刀光剑影横飞,有志之士皆摩拳擦掌,欲借此机展头露角,这三日你游遍归云庄,心中约莫已知晓大概了吧?”
墨煞嘴一抽,心道若不是你让我去,我还不想逛呢,墨煞还未发现,自跟随长空以来,他不再向从前那样,
“归云山庄除了庄主,年轻一辈两个武技不俗,其余尚可。其他门派也已于昨日聚齐,各派藏龙卧虎。。。。。。”
长空静静聆听,记下了有力争雄的各路弟子,眼眸深深,如蝶翼般的睫轻轻扇动,思考着那个熟悉的名,千影阁:陈玉清,呵,玉清。
“这几日辛苦你了,快早些歇息,明日,等着看好戏!”
墨煞脚步声将将消失在隔壁,长空面前雕花镂空的窗棂上“哆”的一声,一柄巴掌大的飞镖连着一张折叠的薄笺歪斜着钉于其上,仿佛顷刻间便会自行脱落,窗台上一株长在青花瓷矮盆里的金竹掉了几片叶子,顿时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长空蹙了蹙眉,这盆金竹还是她来的那日傍晚无聊,自己动手栽的。
不等它颤巍巍的掉下来,长空拔下飞镖,取下信笺,展开,只见一行小字,雏菊漫香,故人来访。墨香淡淡,显然刚刚书就不久,长空轻轻勾起唇角,对着飞镖行来的方向眨眨眼,扬了扬信笺,院墙外的大树上果然现出一个脑袋,长空眼眸一眯,唰的一下甩出飞镖,便道:“回去告诉她,乐意奉陪!”
归云有一处菊花圃,长空知道那里,各色品种多样,在金秋时节竞相绽放。不过,归云的菊,奇特就在于,不是花期,却能够在夜半时分散发幽香,据说当年庄主夫人酷爱菊花,庄主为了她,找来世间菊花珍品,建造了菊园,程崆群与其夫人伉俪之情,在武林也传为一段佳话,可惜如今伊人不再,长空想着,不免唏嘘,那程崆群,也算痴情。
可怜的墨煞,刚要为这几天的奔走稍事歇息,房门便被敲响,叩叩叩叩,轻而急,长空惯有的敲门方式。
今夜,注定无眠。
隔壁的隔壁,黑暗中迸出两瞬清明,今夜的夜猫子真是格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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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行至中天,形状已即将盈满,周身透出淡银色的光晕,静静的俯瞰着夜半漫漫菊香的大地。花圃的西南,是供人赏菊看月的花架,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将稀疏的银辉洒在圆形石桌旁落座的人身上,竟有些仙气飘飘。
然,三人分坐三角,一个似笑非笑把玩竹叶,一个面无表情抱剑而坐,一个正襟危坐面有怒色,分明便是凡人。
桌上空无一物,显然她们不来赏月,叙旧,呵呵,不像。
周遭分明香气弥漫,月光朦胧,多么梦幻而又浪漫的时刻,长空想着,目光从手中的绿叶上收回,微微右侧首,映入眼帘的,是一成不变的姿势,抱胸执剑,警惕的仿佛下一瞬便可拔剑出招。
“千影阁陈玉清,久仰久仰。”长空抱拳微笑,眼里却没有笑意。陈玉清闻言诧异,挑了挑眉,冷而静的回道:“失敬。”
“陆大人真是好胆量,竟敢一人前来赴约!”嗓音含着怒意近乎刺耳,被晾在一旁的萧芷婷绞着手中的帕子,眼里尽是愤恨,力道已让指节泛白。
长空闻言,好笑的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张可人的小脸隐隐狰狞,眼中翻滚着汹涌的怒意,遂惋惜道:“怎的一个个都爱这乖戾的表情,莫不是不喜欢这张欺骗世人的面皮?”原来她想起了初见便横眉冷对的程琪淑,自那夜被墨煞劈昏便再没露面,长空顿觉两人有缘,不等萧芷婷回应,便又作好奇状,道:“对了,你认识程琪淑吗?个人认为,你会与她很投缘,怎么样,有机会帮你引荐?”
萧芷婷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蒙了,一时忘记反驳长空方才的嘲讽,还在纳闷,程琪淑是谁?
呵呵,平日里陈玉清虽然贴身保护她,但一日说话不超过十句,唯有阿淑妹妹来看看自己,与自己说话解闷,怎地不熟?
“哼,阿淑妹妹的闺名也是你叫的,我与她投不投缘,与你何干?”语气很嘲讽,眼神很轻蔑,动作很不屑。不过,一直冷眼旁观的陈玉清倒是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萧芷婷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长空却是真的冷笑了,还附赠一个贴心大白眼,在萧芷婷莫名其妙又要破口大骂的边缘,终于咧着嘴巴给她说:“萧家小姐,你约我来此,不会准备就一直讨论程琪淑闺名该谁叫这样的话题吧,抱歉,我事务繁多,已经分身乏术,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麻烦你有话快说有屁夹着别放,好嘛?”
嘴角一抽,陈玉清漠然转回视线,充当透明人,心里暗自纠结,这放屁,还能忍住的吗?
“你”,萧芷婷气的浑身颤抖的指着长空鼻子,用警告的语气道:“哼,你别得意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愿闻其详!”
“说,你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一个朝廷中人,参加武林大会,你不觉得很令人怀疑你的不良居心吗?”
长空又一个白眼翻过,不远处树中的墨煞都暗暗担心,长空不会眼皮抽搐吧。
“哟?怎么说,你一个当朝丞相之女能来,我却如何来不得?我仰慕天下英豪,趁此盛会观摩一番,犯了何罪,对何事何物居心不良?”长空说着,还摇头晃脑起来,“哼哼,倒是你,以养病之由客居在此,与其少主人关系亲厚交往过甚,该不会,背着人,帮着你萧家,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你胡说八道!”萧芷婷恼羞成怒的站起来,眼眸都睁红了瞪着长空,恨不得现在就把长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恼羞成怒,被我说中啦?”
萧芷婷此刻简直肺都快炸了,她在程琪淑那里听到长空的名字时,还不敢置信,一想到当初那件事,她恨不得将长空剔骨抽筋,啖肉饮血,这才趁这个机会让她出来,借机羞辱,其次也是想抓住她把柄,没想到却成了这般模样,若是被,被他们知道,自己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可吃。
都怪陆长空,自这个女人一出现,她便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否则晏卓绎一定会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偏僻闭塞的归云山庄,越想越气,她大喝道:“陆长空,你这个贱人!玉清,给我杀了她!”
长空看着她气急败坏颐指气使近乎癫狂的样子,淡淡摇头,果然疯狗惹不得,一旦发狂,便是至死方休。
玉清闻言,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动作,她内心并不想伤长空,即使她总是冷嘲热讽,这种感觉令她惊异也令她费解,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拔剑,至少现在为止是,陆长空,到底,为何?
萧芷婷看玉清望着长空没动,清冷如冰的眸中有着一些别样的情绪,登时更加生气,大声吼道:“玉清你听到没有,我叫你杀了她啊!”
看了看萧芷婷,玉清缓缓站起身子,后腰一紧,拔剑的姿势突然僵住,墨煞用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顶着她,长剑未出鞘,却足以让萧芷婷瞬间毙命。他眼光看着长空,一如既往黑袍加身,邪魅似暗夜修罗。
周围没有其他人,当然,沐玦的人不算其他人,墨煞如是想。
“啊,你是谁?陆长空你玩我?”
长空不知第几次翻白眼了,她无语望天,那一轮明月静静矗立高空,长空无奈道:“你搞搞清楚好嘛,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乖乖送上双手任人宰割吗?况且是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敢动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显然她的威胁没起到丝毫作用,长空负手在后,信步走至中庭,转身看着萧芷婷,定定说道:“首先,是你约我相见,其次,是你要杀我,最后,你扰我怕夜半清梦。不过,我陆长空素来善良,我不管你之前的目的如何,我不想杀也不屑杀你。”杀了你太便宜。
“那你还不放了我?”
“嗤,求人要有姿态,现在你在我手里。本以为你让我来做了万全准备,必有天罗地网等着我,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你了,真是忒没趣了。”长空边说边撇嘴,萧芷婷只恨不得撕了她那嚣张的嘴脸,奈何小命堪忧,不敢再造次。
“我要求不高,把你今日所为烂在肚子,还有关于我的官场身份,你若泄露半句,我定让你萧家万劫不复,你知道的,当朝丞相与武林泰斗勾结,这其中的严重性,不是你一个萧家能承受。还有,若是别人知晓了我们一行的身份,那便是你干的,届时。。。。。。”长空没有说下去,但是萧芷婷却打了个寒颤,这时候的陆长空,不苟言笑,眼眸浸光,隐隐透着睥睨山河的气势,压得她有些害怕,不该的,她不过一个小小谏官,萧芷婷在心里安慰自己。
“最后,我不管你如何对我,装作不认识也好,暗地阴我也罢,只要我不暴露,那么,大家相安无事,懂?”
当然,最后萧芷婷不懂也得懂,萧家与归云山庄确实有牵连,自己也不清楚程度如何,她烦躁的带着玉清回到住处,如今她已搬到山庄中心居住,刚踏进门,蜡烛便被点燃,晃得她眼睛刺痛,被吓了一跳,哪知,接下来的话,才令她恐惧起来。
“没压死陆长空,反被将了一军,险些暴露萧家,萧芷婷,谁借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