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在潘娇娇的眼里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白面书生,她没怎么将他放在眼里。太漂亮的男人她不太愿意放在眼里,不愿意多看,那会让人看得心烦,看得心里发慌,杨青就是那种让人心烦意乱的男人。
最近她听说杨青是某一所大学的美术老师,她更是瞧不起他了。老师就应该待在学校里,一个大学老师跑到一个小小的麻将室里来混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在什么圈子做什么圈子里的事,那才是份内的事。难道杨青是搞艺术的-所以思维跳跃的弹性比别人强?轻轻一跳一不小心就跳到了圈外了?也许有些人就是专门跳圈子的,他们的跳跃使圈子缩小了,淡化了,最后没有了,形成了大统,成为了统一的和谐的一个大集体?
麻将室也像一个大集体,一起打麻将,一起吃大锅饭,把一盘散沙铲到一个大锅里来了。对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们倒是提供了绝好的地方。麻将对于勤奋者是个休闲娱乐的工具,对于懒惰者是一个寄生的温床。行行色色的脸在麻将桌上一目了然,这就叫麻将脸。大度的,慷慨的,小肚鸡肠的,乍乍呼呼实际是个胆小鬼的,趁混水摸鱼捞点腥的,也不乏怪异的和善良的。麻品如人品,麻将桌上众生相。
最近就发现好多双善良的手经常给麻将室添材加料,今天送个自动麻将桌,明天送来几斤水果,后天又摘来一大盒茶叶。什么腌鱼呀熏肉呀,就连花生米都有人送。送来再多东西也没人领情,不领情算了,继续他送他的,你吃你的,我玩我的,谁也管不着谁。
可最近新添了一双怪异的眼睛不能不让潘娇娇管一管了,因为那双眼睛太奇怪了,是那么的熟悉,绝绝对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想破了脑壳怎么也就想不起来。
“杨青,这个人你认识吗?”潘娇娇以为是杨青带来的,可又觉得有点不像。
“我不认识,才来的吧?”
“来了好几天了。”
“打麻将的呗。”
“不像,你看,他麻将打得多糟啊!”
“新手呗。”
“有可能,不过我看他大部分时间在转悠,东逛逛西瞧瞧,很少上桌打麻将。”
“在你麻将室里只逛不上的人还少吗?看麻将也是一种娱乐,有的过手瘾;有的过眼瘾;有的过嘴瘾,都是娱乐。其实我发现现在的娱乐活动应该是很丰富的,比如跳舞、唱卡拉OK、喝茶、泡吧、打各种球等等,太多了,可怎么都没有麻将那么普及呢?说实在的,对这个现象我还没搞懂。”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是觉得奇怪,那么有钱的人为什么来我这个破麻将室?”
“我知道为什么。”邢嫂喜欢插话。
“你真的知道?”
“不是冲你来的吗?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跟你讲啊!这次千万不要错过了机会。我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一直都在看你。有钱,年龄也合适。”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一点也不合适。”杨青的声音有点大,好几个麻友都投过来了奇异的目光。那个陌生人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然后又一起投向了潘娇娇。
“喝茶,喝茶!”潘娇娇像阿庆嫂一般拿着茶壶在茶社走了一圈,边走边倒茶。
“我看没什么特别的。”娇娇走到杨青身边时,杨青不让她走开,“他没上桌子我看是他还不熟悉吧!武汉的麻将打法千变万化,不熟悉一段时间是不能上场的,为了学会打武汉麻将我交了多少学费呀!”
“你看他的穿着,不像个进小麻将室的人。别看穿的外套很一般,可那白色衬衣,又白又挺,整个一上流。你别看我书读的不多,人见的多了,什么样的人我一看一个准。”
“哟!挺敏感的啊!鄢你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潘娇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不敢多看杨青,杨青的脸很容易让人想人非非,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了这个游手好闲的白面书生手上。
“你不就是没结婚没家回下了课没事做的高级混混,在老姐这儿混点热汤热水?”潘娇娇眼睛都不抬一下。
“混混?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混混?”
“你以为你是谁呀?”
“来来来,我今天一定要和你论个唇红齿白,我怎么就是一混混了?我对你……我对你是无微不至呀!最后落得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杨青边说边将潘娇娇硬是拉进了里屋,里屋没人不是那么吵。
“别把门关着呀!什么意思?”
娇娇抬起了头,直视着杨青,两眼瞪得溜圆。
“好好好,门开着,这样可以吧?”杨青用脚尖将门推开了一点缝。
“你想干什么呀?”
“看不出来呀?”
“看不出来。”一脸的假平静。
“要不要我告诉你?”
“要说不说与我不相干。”
“那我告诉你了!”
“说吧!谁怕谁呀!”娇娇心想: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难道在这么多人的麻将室里还怕他一小青年?
“你把耳朵伸过来。”
“光明正大只管说,大声说。”
“我说了。”
“说吧!吞吞吐吐的小男人!”
“我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杨青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吐出来的。
“你!”娇娇一时哑语,吓得急忙将房门关上,“小声点我的小祖宗。”
“你要我大声说的。”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还是大学老师呢!”
“我说的是真心话。”杨青说这句话时很温柔,好像有东西在眼睛里闪。
“你欺负我家里没男人吗?男人,哼!我,我多的是!你知道我的后台是谁吗?”潘娇娇靠在门上,生怕有人闯进来窥探到了她的尴尬。
“知道你生活中不缺男人,生那么大一窝!”话音居然还有点酸唧唧的,潘娇娇觉得很好笑。
“知道就行,我不是好欺负的。”
“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想画你。”
“画我?”
“你的身材是我见到的所有美丽的综合,我想把她记录下来,记下来,你懂吗?”
“你混在麻将室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嗯……也不全是。”
“画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有一种由内向外喷发的美,只关艺术,真的!只有艺术家捉得住的美。那种美充斥着我的胸膛,洗涤我的灵魂,让我激动难安。我要把这种美永远地画下来,保留下来。”杨青的话有夸张也有发自内心的激动。
“你说的是模特?脱的那种?”
“是的,我追寻了很久,寻找一个合适的模特。一位四个孩子的母亲,怎会有如此成熟而又浓烈的美丽?”
“我?啊?不!不!不!”
“动如烈火,静如处子。真的!你热烈时像盛开的花,娇艳、火热,安静时,像,像个处女。”
“处女?我不喜欢这个词。”
“我是在打个比方,我知道你不会是个处女。”杨青也知道文化不太高的娇娇不见得领悟他深层的意义,更不见得理解他澎湃的热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胸膛怎么突然老在澎湃。
“我知道你在打比方,但不许将四十多岁的人比作处女。”潘娇娇好像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好,好,不比处女。”
“可以比作河流。”
“也可以比作山,山很静,很沉稳,不一定父亲像山,没有父亲的母亲一样像山。一个女人很容易做一个慈母,既是慈母又是严父,那就非常不简单。”
“女人应该比作河流。”娇娇好像比较执着于这个概念。
“好!好!比作河流。”看见娇娇像孩子一样地讨价还价,他突然发现娇娇那双孩子般的眼神,纯静,清澈,像星星一般明亮。
“娇娇,我喜欢你!”这是从杨青澎湃的胸脯里突然蹦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越扯越远了,你才二十八岁,我都四十多岁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龄?打听过我?对我有好感?想了解我?”杨青穷追不舍。“年龄不是距离,爱的桨一样可以在心湖泛舟,一样可以剪烛把盏,夜话西窗,一样可以拥有我们的春花秋月,一样可以……”年轻浪漫的画家激动地忘情地看着娇娇姐姐,语调温柔、眼神迷离。那表情似梦似幻、似真似假。
“好啊!你捉弄我。我,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我要出去照顾客人了。”说完娇娇快速拿起茶壶抓一把茶叶走向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