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橙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同时“失踪”的,还有种家的种天晟。
最终,苏长清还是一力压下了这则在当地朴实百姓看来“风流”得紧的私奔事件,并搪塞说是“派人护送小姐进京去了”。
八月的天气,由南到北其实相差不多,都是热的狗吐舌头人跳河的程度。若有那贪玩孩子在大太阳底下呆的时间长了,便会有那絮叨妇人远远的扯开了嗓子喝骂,让孩子别晒坏了。
苏沐橙和种天晟两人一路上以兄妹相称,互相帮助之下,这一路倒也走的平安,只是这一路走,一路饥荒饿殍的景象还是有些糁人。过了甘州再往北走,便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除了偶尔出现的几将矮树淹埋的枯草垛子,便是呱呱凄凉鸦鸣,寸草不生的让人心里绝望欲死,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看了N天的黄沙枯草,苏沐橙觉得自己累的都快要虚脱的时候,种天晟终于找到了一小处绿洲,于是两人停下来休息,顺便补充些水和食物。
苏沐橙紧紧抓着灰扑扑的斗笠,好让自己不被阳光侵犯而变成非洲难民模样。至于种天晟,这半个多月下来,倒是从一介白面书生变的有几分男人阳刚模样了——若是他此刻回乡,乡亲们必定认不出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就是当初那个成天抱着书本摇头晃脑的种书呆子了。
在经历了许多同甘共苦的事情之后,种天晟不但能不再被心中所谓的礼数束缚,自然而然的跟苏沐橙聊天,而且在爱情上也被苏沐橙慢慢的开导了开来。他甚至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让心爱的女人痛苦,不如让自己的痛苦,让心爱的人幸福快乐,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强大的二十一世纪爱情观!
老实说,让苏沐橙和种天晟这般孤男寡女的一起出门,能不干柴烈火就已经很难得了,可这两人硬是守之以礼,处处礼让不说,对于男女大防偏还看的极重——这当然要全部归功于种天晟这位谦谦君子了,否则以苏沐橙时不时就要揩帅哥油的现代女性观念,他俩早就“出事了”。再加上苏沐橙知道在这乱世必须处处当心,于是一早就买了个斗笠,女扮男装了起来,这一路倒也太平。
一路之上,种天晟的种种好处也便自然而然的显现了出来,这家伙不仅书读的精,对医术也小有研究,苏沐橙甚至在跟他讲起一些在现代看起来奇怪无比的病症的时候,他居然也能够一一分析,说的头头是道。而讲到战争中军人们可能受到的伤时,种天晟便闭了嘴巴,神色之间有些异样。
战争,这么遥不可及的字眼,在太平世界的这些读书人眼中,恐怕只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吧。可是现在,他却要亲自陪着她去战场了。一想到血腥与厮杀怒吼交织,一想到刀光剑影迸错,种天晟便觉得自己体内隐隐有血脉在贲张,他小腿在打颤,可心脏却在兴奋的大吼大叫。这一刻,他忽然很是盼望着能在杀伐之中过活。所谓书生热血,恐怕就是这个意思吧?
“天黑之前,咱们就能到绊马城了。”种天晟看了看地图,又看看天色,微笑着宣布。
苏沐橙呵呵笑着,伸手抚了下鬓角,小麦色的脸庞露出几分轻松。终于要到大濯国军队的驻扎地了么?
可随后,另外一个问题也摆在了眼前。她和种天晟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接近濯澈这位太子殿下?且不说大濯国军队之中千军万马,光是手中这个小小地图,苏沐橙都有些搞不定,不知身在何处。
“在想什么?”种天晟忽然凑头过来,吓了她一跳。
“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混进去。”苏沐橙指了指地图,大濯国军队力量虽弱,可在如此一座小城周围驻扎三十万大军的话……还是一片人山人海。
“我们就说我们是来参军的,懂医术,可以当个军医什么的。再说现在咱们早就跟吐蕃他们打了几次,伤了不少人,正好缺会治伤的大夫。”种天晟似乎早就料到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军医?”苏沐橙马上便反应过来,参军!无论如何,现在大濯国军队中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有人参军是最受欢迎的事。而只要能当了军医这一相对自由的军人,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太子濯澈!
何其聪明!
这一刻,苏沐橙不由的赞叹佩服起种天晟来,不愧是读书的,脑子就是够使。
“你很快就能见着他了。”种天晟忽然说道,神色黯然。这是始终梗在他和她心中的一道坎,一路以来,两人都不愿意刻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可现在马上就要到大濯国的军队里了,种天晟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想法,究竟……她会不会顾念一下她和种天晟当初的情感。
苏沐橙沉默了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种大哥,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种天晟苦笑摇头,抬头看看天边,天色已经黯了下来,他将包袱背在背上,低着头嗡声嗡气地说:“走罢。”
苏沐橙心下难受,连夕阳披满大地的美丽都视若无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种天晟身后,向着绊马城走去。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是在情感上抑或是现实中——她和种天晟身上的盘缠早就花的精光,若再不能找到吃饭的地儿,恐怕他们都要饿肚子了。若是能见着濯澈,她一定要先吃一只大大的鸡腿,再吃炖肘子,吃烧鸡烤鸭……
“城门有人。”种天晟的声音将她从无边的食欲中拉回,抬头,小土包子似的一座土城前站着三两个人,看模样应该是守城的军士,正无聊的蹲坐在地上闲聊。
夕阳、土城、老军士、荒草、矮树……一幅多么荒凉颓废的画面!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让人吃惊。上前说明来意,报名、分配军营。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苏沐橙已经和种天晟分到了一顶小帐篷和两双吃饭的碗筷。
好久没有吃到热热的食物了,苏沐橙边喝着热汤边在心底热泪盈眶。幸福啊!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在绝望和冰冷了这么久之后,她这还是第一次体味到幸福的含义。
可是……为什么都是些野菜汤?难道濯国军队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苏沐橙环顾四周,军士们个个脸有菜色,明显是营养不良。
看来濯国的情况不妙啊!苏沐橙边吃边想,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整齐的喝令问好声,她起初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却见一个身着明亮铠甲的将军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濯泉!
虽然跟濯澈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可苏沐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军队中有着无上威望的皇子。只见他龙行虎步,脸含微笑,一路走一路跟边上正吃饭的军士们聊天说笑,询问军士们的生活情况。
真正的体贴下士啊!也难怪他在军中极得人心了。
近了,更近了!
不知为何,苏沐橙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她盼着濯泉能认出自己,这样自己便可以很快的接近濯澈了。可……她又盼着濯泉没有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对自己心怀情愫的男人,苏沐橙不想过多的招惹他。
可,他还是向着这边望了过来,眼睛一下子就发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