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药味浓重的有些呛人。
风迟的手虽已有苍老，但还留有年轻时的骨节分明。只是指节因常年握笔而磨出些茧，咯在手上，略略微疼。
她的眼底有浓重的雾气翻上来。
风迟撑着起来，将瘦削的身体交付在昂贵的靠垫上，他的目光触及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青桐木珠，一双曾经历过太多风霜的眼，终于变得那样渺远而苍茫。
“你知道吗，我与你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就正是因为这青桐木。”他轻轻笑起来，那笑在那颗青桐木珠的背后潺潺绕绕，像极了一种最温馨的追忆。
“那时的风家远在百里之外的同安，我风家中长辈的命，前去无崖山寻找那里的一棵千年青桐木，取其珠为将来的聘礼，那时你的母亲还是无崖山中一位隐士高人的弟子，她的目标，也是青桐木珠。
我们在山上等了三个月，方才等得瘴雾消散，共行上山。而那时，我在山上陪了她三个月，而她下山，在同安风府，陪我七年。
那时的家主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无涯隐士弟子的名号虽响，可对商贾之家却并没有多少帮助。只是因我据不肯退，而你的母亲又剩下了你，家主即便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我不愿她在风府听任何人的闲言碎语，便顶撞家主，执意到了福江城。
你出生的时候的确是带了异象，但这对风家来说却并不是多稀奇，因为在祖上，也曾不止一个先祖曾有背生羽翼异状。风家本不在意，但有了慕容，就不再一样——她是官宦人家的遗孤，即便家族倒了，多少还是留存着人脉，官府的人脉，在太多时候远比金钱要有用的多。所以家族中开始支持她，我有所察觉，却从来，到至今也不曾想过，她真的会因为这些而做到如此很狠绝。
即便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敢回想你和你母亲刚刚失踪的时候，我究竟是如何度日如年的。我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去寻找你们，甚至向家族求助，即使代价是娶了慕容。可没有用，你和你的母亲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然后我开始怀疑家族，但没有用，我找不到任何哪怕一点点的线索，所以我不再大张旗鼓，而是渐渐在风平浪静下悄悄地找，直到七年之后，羽儿自己回了家。
七年的时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羽儿什么都不肯说，甚至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她那样冷冰冰的样子，再找不出任何当初你能撒娇能耍无赖的娇憨狡黠。我只以为是流落在外经历过一些再不敢回想的事情，所以我什么都不敢问，只想将我能给的一切都补偿给她，也补偿给你们的母亲。
可知道最后，她想做的，终究还是只想复仇……”
风迟说着，到最后，语速终于慢下来，一字一句的，都是油尽灯枯时那样深沉的无奈。
“是风家和慕容对不起你们，她的复仇，我真的无话可说，这也是我欠她的，欠你的，终究还是要还的，只是……无论羽儿怎样恨风家，终归是和无尘没有关系。羽儿即便冷漠，但无尘从小就跟在她身后，她对无尘还是有着感情的。所以以后……而你，我自知这一生在无法补偿你什么了，若有来世，为父……”
他的气息肃然落了下去，抓紧她的手的力道慢慢的松下去，呼吸的停顿越来越长，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彻底的停歇。
他的手从她再无力握起的指尖滑落。
陆风颜终于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室内的药味浓重的有些呛人。
风迟的手虽已有苍老，但还留有年轻时的骨节分明。只是指节因常年握笔而磨出些茧，咯在手上，略略微疼。
她的眼底有浓重的雾气翻上来。
风迟撑着起来，将瘦削的身体交付在昂贵的靠垫上，他的目光触及到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青桐木珠，一双曾经历过太多风霜的眼，终于变得那样渺远而苍茫。
“你知道吗，我与你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就正是因为这青桐木。”他轻轻笑起来，那笑在那颗青桐木珠的背后潺潺绕绕，像极了一种最温馨的追忆。
“那时的风家远在百里之外的同安，我风家中长辈的命，前去无崖山寻找那里的一棵千年青桐木，取其珠为将来的聘礼，那时你的母亲还是无崖山中一位隐士高人的弟子，她的目标，也是青桐木珠。
我们在山上等了三个月，方才等得瘴雾消散，共行上山。而那时，我在山上陪了她三个月，而她下山，在同安风府，陪我七年。
那时的家主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无涯隐士弟子的名号虽响，可对商贾之家却并没有多少帮助。只是因我据不肯退，而你的母亲又剩下了你，家主即便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只是我不愿她在风府听任何人的闲言碎语，便顶撞家主，执意到了福江城。
你出生的时候的确是带了异象，但这对风家来说却并不是多稀奇，因为在祖上，也曾不止一个先祖曾有背生羽翼异状。风家本不在意，但有了慕容，就不再一样——她是官宦人家的遗孤，即便家族倒了，多少还是留存着人脉，官府的人脉，在太多时候远比金钱要有用的多。所以家族中开始支持她，我有所察觉，却从来，到至今也不曾想过，她真的会因为这些而做到如此很狠绝。
即便现在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敢回想你和你母亲刚刚失踪的时候，我究竟是如何度日如年的。我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去寻找你们，甚至向家族求助，即使代价是娶了慕容。可没有用，你和你的母亲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然后我开始怀疑家族，但没有用，我找不到任何哪怕一点点的线索，所以我不再大张旗鼓，而是渐渐在风平浪静下悄悄地找，直到七年之后，羽儿自己回了家。
七年的时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羽儿什么都不肯说，甚至从来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她那样冷冰冰的样子，再找不出任何当初你能撒娇能耍无赖的娇憨狡黠。我只以为是流落在外经历过一些再不敢回想的事情，所以我什么都不敢问，只想将我能给的一切都补偿给她，也补偿给你们的母亲。
可知道最后，她想做的，终究还是只想复仇……”
风迟说着，到最后，语速终于慢下来，一字一句的，都是油尽灯枯时那样深沉的无奈。
“是风家和慕容对不起你们，她的复仇，我真的无话可说，这也是我欠她的，欠你的，终究还是要还的，只是……无论羽儿怎样恨风家，终归是和无尘没有关系。羽儿即便冷漠，但无尘从小就跟在她身后，她对无尘还是有着感情的。所以以后……而你，我自知这一生在无法补偿你什么了，若有来世，为父……”
他的气息肃然落了下去，抓紧她的手的力道慢慢的松下去，呼吸的停顿越来越长，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彻底的停歇。
他的手从她再无力握起的指尖滑落。
陆风颜终于控制不住的泪如雨下。
陆风颜并没有参加风迟的葬礼。这么多天，她第一次去找了云暮，确切的说，她去找了风羽。
所有的人都知道风羽才是风家的大小姐，风家的生意还要继续，风家此番突变又怎能传出一丝半点的消息。如若连家主入殓都不曾出现她的身影，难免给了他人捕风捉影的机会。风无尘此番所受打击已经够大，她不想再为他徒增任何的事端。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始终是她的弟弟。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亲人。
而她相信，风羽会答应。一定会答应。
她站在城郊的矮山上看着城内慢慢出现的一行刺眼的素白，戏班子的哭声很逼真，可那眼泪下，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真心。
她看着消瘦了太多的风无尘，她想起来他去找她时那一声轻碎如灰的“长姐”，想起他希望她留在风家。可是风家三日之内连失家主和主母，即便风无尘能力再强，也始终不可避免的伤了风家的元气。在这样的多事之秋，风家再不能接受任何的风波动荡。所以她拒绝。也只能拒绝。
风声瑟瑟。她听见竹林之中传来浅浅的掘土声，她倔强着，却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而下的眼泪。
楚慎只能轻轻揽过她，任她的泪浸湿他胸前的白衣。他一向少言，这种情况下，他已不知如何开口。
“楚慎。”直到许久她才微微抬头，声音里仍旧带着些泪意，但表情终见了些许的平静，“我想，再去见她一面。”
云暮在慕容盈死后便已经离去，风迟重病的时候陆风颜只见她来过一次，但那是在一个没有星辰的深夜，她在窗外，看到了她悄悄离去的一个背影。纤长而瘦弱，带了那么忧伤的绝代风华。
而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一见她，不是想求证什么，就只是想见见她。
而尘音寺清净的近乎清冷。山间的晨雾还没有散，萦萦绕绕的裹杂着早起的黑鸦的哑鸣，安静的如同一座即将枯死的城池。
她看到的只有一个扫地的老僧，残烛之年的老人，他握着扫帚的手瘦的像一棵缺水的枯松。
陆风颜将一枚青檀木珠交给老僧。
盏茶之后，老僧带着那一枚青檀木珠回来，交还给她的手上，摇了摇头。
陆风颜握着那枚青檀木的珠子，遮掩起的脸上露不出任何的表情。天气阴沉的一如那寒鸦的羽，萧瑟的风铺天盖地而来。
这福江城，终于要入秋了。
陆风颜再次将那没木珠恭恭敬敬的递到老僧的手上，风吹的叶沙沙作响，她掀衣，悄无声息的在阶前跪下。
老僧不惊不动，只是在接过木珠的那一刹，一声轻叹。
老僧进去，有僧人关了门。风雨欲来，终究没有人再出来。
云暮不肯见她。
到底还是不肯见她。
她轻轻握起已泛了青白的手指，悄悄地闭上了眼。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被子的面料是客栈中最贵重的西域蚕丝，接触到身体上，凉而轻薄的，就仿佛是哪天尘音寺下铺天盖地的雨。
她知道楚慎就在身边，甚至感受的到他在身边沉沉稳稳的呼吸，但她不想睁开眼睛，气氛静谧得恰到好处，而她感觉得到自己的体温热的如同一块烧红的炭火，连呼吸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那一场整整一夜的大雨，终究还是让从小体质很好的她生了第一场病。
她拧着眉尖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那日从午后到黄昏，又从黄昏到黎明，她在那场雨里也是像现在一样，感受着身体冷冷热热的不停交替，头上的每个血管都似乎被中进了邪恶的蛊虫，痛的几欲崩裂。可即便是这样，那扇古朴的寺门，依旧从始至终都不曾打开过。
她捂捂胸口，头已经不那样痛了，可真正难过的，确是心里。
只不过……她想起意识中那个最后的黎明，风羽推门而出的那个刹那，雨还没有停，但云层已经没有那样沉重的淤积，甚至已经有微弱的阳光开始渗漏下来。风羽站在她身边，蹲下身，将一枚青檀木的珠子重新挂回她的脖颈，前所未有的，温柔的像一个真正的姐姐。
她对她说夫人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绝情，她告诉她夫人已经决定离开，但没有人知道她会去哪里，而她终于决定离开风家，一个人去闯那个风云变幻的江湖。她记得她第一次露出笑来，对她说，我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的法术，但这个江湖中叶并不一定有多少人可以杀死我，总有一天，我会让整个世界都会知道风羽这个名字，并且每个我所在乎的人，都会为这一个名字而感到骄傲。
她的话说的声音并不大，而那时的她的神情却像是阴雨之后大片大片弥漫着白色云层的天空，沉蕴，却有一种耳目一新的辽旷。
陆风颜知道，这个在仇恨中被束缚了十几年的女子，终于在这一刻，经那些冰冷逐渐摆脱。
她也不由微微一笑。风羽对云暮的在意早已超越了她这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而现在她终于决定离开，也是在告诉她，那些人，她也终究不需要再执迷。有些关系，即便认或不认，又会有什么差别？
反正不管是天晋后山，还是尘音寺外，他陪她寂静无声的长跪，就已足够，然她珍惜一生。
她睁开眼。看见楚慎带了些倦意的眼，静默着，然后坐起身来，那样轻的抱了抱他。
楚慎手里的热巾就那样僵在了手指中央，温暖的，却开始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