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始修行,李决便养成了晨练的习惯,无论寒暑春秋,都会独自一人去寻那僻静去处,或是熟悉剑招,或是伸展拳脚,而今日则是将那启星决上的行脉施路径运转一番。
气若大河流诸脉,神似游龙一窍间,这是杜普抄给李决的那本启星决上的第一句话,也是启星决的总纲,意识就是这启星决若是行至极致,便能使体内真气如滔滔大河川流不息,凝练神魂驻于一窍之间。
李决所行,乃是启星决中大周天七十二转的功法,非身具星图脉象的人不可为,自然是因为这非星图脉象之人不但无法承受这如同大河般滔滔真气,亦没有那可供神魂留驻的灵窍。
星图乃人间少有的神品,启星决更是世人难得一求的无上功法,修行起来自然不易,而李决只是独自修行无人指点,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无论是走窍还是行气,都毫无生涩的感觉,仿佛那些周天从出生时便已开始运转,要知道若是寻常修行者,单是这行气导脉之事,便嘚由师父引着,一步步前行,若是错了分毫,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看来,我还真是个天才。”四周无人,小小自恋一番也是应许的,从口中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李决看着那在眼前缓缓散去的白雾,脸上露出了微笑。
“单论修行而言,你的确是个天才。”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高昂却透着阴冷的气息。
转过身,李决看见了来者的脸,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将军,接着便想起了他的姓名`,杨业,一身红袍红袄,仿佛苍茫雪原中升起的红日,却没有给这寒冷的天气带来丝毫的温暖。
被人听见了自恋的言语,有些惭愧,更何况只是个憨厚的小伙,李决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视线停留在了杨业手中那把佩刀上
“从没见过你使过这把剑,想来该是只会些不入流的招式。”注意到了李决的眼光所落,杨业指了指李决一直配在腰间的启星剑。
“没学过多少剑法,加上我太愚笨,自然不敢在别人眼前显摆。”
“愚笨,这和你先前说的可不太符合,更何况直言自己愚笨的往往都是聪明人。”杨业看着李决那张平静中透着平淡的脸,似乎想从那波澜不惊的眉宇间品出一些别的味道。
品了许久,依旧没能品出那味道,杨业只能作罢,从腰间“既然没学过什么剑,便让我来教你几招刀法罢了。”
突兀地抽出了刀,因为那把三尖两刃神锋已被那石堂主一掌劈毁,所以杨业所佩的不过是把普通的军阵长刀,却仍隐隐带着风雷,一声大喝,摆了个架势,说道:“看刀法。”
身上的红色长袍无风自动,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天上却飘起了雪花,杨业的刀法只是些简单的劈砍,但随着那些招式随意施展开,刀意开始蔓延,风声呼啸,好似虎啸龙吟,每一几都是白千人的呐喊,虽是一人舞刀,却仿佛千军万马,气势凝重雄浑,竟将李决推得站立不稳,连着倒退几步,方才缓过身形。
许久,杨业停下了手中的长刀,收刀回鞘,依旧横着眉,李决看得有些痴,依旧顺着眼。
“龙虎啸,只是禁字营中的战阵之刀,若是由一群刀盾手舞起来,气势应该更强一些。”
“好刀法。”李决由衷地赞叹到。
“哦,你记住了多少。”
一句话,便让李决犯了难,弱弱得答道:“这些是都该记住么?”
“若不是让你记住,我为何要舞刀,难道我是在耍猴戏给你看。”微怒,杨业的脸上带上了点点霜气。
“也罢,这些东西记个大概也就行了,我可不想再给你演练一遍。”没等李决答话,杨业便挥了挥,顾左右而言其他:“听闻,你去过了二王爷府上,可曾见到王爷真容。”
大梁朝只有一个二王爷,杨业所指的便是武慈心,李决微微颔首,回想起那日匆匆见上的一面,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见过一面,如何能辨别他是怎样的人,李决心中一阵腹诽,看着杨业依旧带霜的脸,仔细考量了一番,然后答道:“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好人?”杨业脸上的寒霜终于遇上了春阳,缓缓融化,绽成一点淡淡的笑容,说道:“他的确可以算是个好人,只不过你更应该知晓的是,他是个能人。”
“能人。”李决自言自语,心中想起了无数人的脸,有车鹿台有管夷吾有百里奚,却终没法将二王爷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融入其间。
“你自是不知,这些年来朝野上下政通人和,山河内外人稠物穰,皆和二王爷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所以?”李决问道,只觉得这杨业的话虽多,但却依旧没有切中谈话的核心。
忽然,杨业站到了李决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透着异样的神采:“这等能人,若只是个王爷恐怕太可惜了些。”
诛心,此言不只诛心,诛杀的更是言者与听者的命,大逆不道,即便如李决这般初登仕途的人也能从中听出那明显的反意。
再次沉默,李决沉思,却无法避过那不断逼近的眼神,便只得开口答道:“但无论如何,他只能是个王爷。”
“哦,你是这样想的?”
“是的。”李决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了那日在王府上王妃说的那句话“王府上没那么多的规矩”,心中暗道,这王府外可真是个规矩森严的世界。
“原来你们在这儿。”身后又传来一人的声音,语调中透着调笑的味道,自是那杨兴到了。
李决的思绪被那一声轻响打断,一回头,果不其然,正是那一身寒霜的杨兴,想着先前自己和杨业谈论的那些事,身后不由得冒出了丝丝冷汗,急忙问道:“将军也是来晨练的么。”
“当然不是,我修的是阳雪,从来都是夜习,不像我兄长,只能同你一般,清早起来,扰人清闲。”
“什么事?”打断了兄弟的闲扯,杨业冷冷地说到。
“那上面传来消息,让这小子上去,那位要见他。”一边说,杨兴一边向那校场后土丘的方向扬了扬眉。
“哦,没想到那位竟如此着急。”
“那不是挺好,省得我俩在这儿一直陪着这小子。”
杨业伸手止住了杨兴的言语,转身对着李决,开口说道:“你也听见了,准备一下,上去吧。”
“去哪儿?”
“自然是那天下武库。”
“二位不一起去么。”
“那地方去过一次便是天大的机缘,若是再去恐怕就有伤天和了。”
“你若去了,便帮我一个小忙,也算是答谢我先前教你的东西,从那武库中帮我取一样东西来。”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张旧宣纸,塞进了李决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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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隐秘的计划便越该在隐秘的地方商讨,那是王府上的一处密室,入口却在数条街外的一水阁中。
“万事具备,只差一枚牵制禁字营的棋子。”参与商讨的只有两人,武慈心和杨世贞,像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自然是领头的人越少越容易成功。
“若是找不到那枚棋子,一切便都是幻梦。”武慈心的声音轻且平静。
“要不用一用漕运的路线,从别处寻些棋力。”虽处密室之中,杨世贞依旧轻摇着折扇,丝毫不理会那些泛在空气中寒意。
“不可,自古边兵进京,都是一片血光,我只是反,可不是叛,若毁了长安,便不太妙,更何况无论南北,都找不出我们能够绝对信任势力。”
“看来你有些办法了。”
“自然是有些了。”武慈心微微一笑,仿佛融化春雪的暖阳。
“那么便该发动了?”笑笑生问到,将手中折扇插回脑后,脑袋微微摇着,连同那两把折扇在微弱的灯光下不住颤抖,或是由于恐惧,或是因为兴奋。
“想来那洛准老儿的奏章该是写好了。”
“那么便要让武灵普准备一番了。”武慈心的声音淡定而坚决,像是命令,却又好似在感慨,微微透着些忧伤。
“天字甲级,准备了那么多年,也该是亮相的时候了。”若说武慈心只淡淡的离愁,杨世贞却是在真正的感慨,唏嘘一番,仿佛又想到了些什么,便说道:“那小子的事你该是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的,那不过是大哥的闲子,若是太过看重,反而会坏了事。”
“但若轻视,便会满盘皆输。”
“放心,我已让人去与他接触了一番。”
“哦,有意思。”听闻此言,杨世贞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那是他的两位远房表亲,只是不知王爷的人究竟是哪一位:“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没想到您竟然还藏着这般手笔,现在,那禁字营恐怕也不成问题了。”
“那是自然。”武慈心的脸上是得意的笑,仿佛久输的棋手终于胜了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