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阳宫※※※
清晨薇皇懒洋洋地从翊坤宫的卧榻上起身,一群女宫人已经跪在鲛帐外等候为她更衣。陈子坤则起身离开寝殿,到外堂预备早膳。
薇皇梳洗完毕后呵欠着走出寝殿,随手拾起桌上一碗白果豆浆饮了便道:“朕吃好了!”
“皇上今日为何吃这样少?”陈子坤讪讪地收回递过去的玉黍粥碗小声问道。
薇皇指着小腹笑道:“朕这几日又觉发福,许是平日里吃太多好物,所以打算以后早膳少吃一些。”
陈子坤道:“一天之计在于晨,皇上早上吃得少了等上了早朝会饿的。”
薇皇捧起一碗清茶漱口,笑道:“今日节气白露,是百鸟归家之日。朕已下诏不必早朝。”
陈子坤撂下粥碗,面露不悦道:“皇上昨日还说明日要上早朝,今日又说不必去了。皇上早几日也不见少吃,今日推说早朝故意少吃。您一会儿是要去哪里见什么人吧?”
薇皇被茶水呛了一下,尴尬笑道:“原来你都知道。”
陈子坤哼了一声道:“臣虽愚钝,但是臣也不是傻瓜。”
薇皇只得莞尔笑道:“朕一会儿要去绍阳宫看望长恭。若是在你这里吃得多了,到了那边聊天磨牙之时打嗝撇风失了帝王风度就不好了。”
陈子坤放下粥碗,面露不悦道:“皇上在翊坤宫时不怕失了身份,去绍阳宫却又端起帝王架子。也是了,臣本是贫苦作艺人出身,书又读得不够多,自然不及出身书香门第的冯大相公高贵优雅了。”
“你看你,又吃飞醋!”薇皇点指他额头,谑道:“朕一月都去不到绍阳宫一两次,你还要怎样?朕前段时间忙于政事,少来后宫。昨日有冯老太君托付的江南信使来长安,向朕问及长恭情况。朕都不知长恭近况,于是胡乱答应说长恭一切安好,请冯老太君不必挂念。事后才想起朕都有一月未见长恭了。不止如此,朕也有大半月未见莘儿和过问她之功课了……”
陈子坤道:“臣每日都托人去问莘儿安好。听说最近冯双龙在教莘儿打太极拳。莘儿是柔弱女子,冯双龙却教她拳术,也不怕会害莘儿损伤筋骨。”
“太极拳强身健体,男女皆可练习,你多虑了。”薇皇笑道:“朕的女儿交给长恭教养十分放心,你无需担忧。燕西平日有暇,不妨也练练太极拳。别总是窝在宫里,时间久了会闹病的。”
陈子坤撇了撇嘴道:“臣身子骨好得很,皇上不必操心了。”
薇皇穿戴整齐在菱花镜前整理云鬓。陈子坤默默上前伺候她挽好发髻,戴好金钗玉钿,又拈了一朵绿菊帮她簪在鬓上。
薇皇对镜端详一阵,赞叹道:“后宫若论起挽髻簪花的本事,贵相公总是当仁不让的魁首。”
陈子坤幽幽道:“臣学了二十年戏文,专攻花旦青衣,不知挽过多少髻子。皇上想要什么发髻,臣都能为您做出来。”
薇皇笑道:“有你陪着朕,真好。”她伸手扯住陈子坤衣领将他拉到身前,在他额上轻啄一下,起身道:“朕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陈子坤脸上一臊,笑道:“君无戏言,臣叫小厨房熬燕窝羹等皇上来。”
薇皇笑而不言,昂昂然而去。
出了翊坤宫,薇皇坐上步辇冲女官道:“去绍阳宫。”
为首的女官屈膝见礼,喊声:“起驾!”众小倌抬起步辇朝东六宫的方向去。
绍阳宫门前金菊飘香。薇皇下了步辇,扶起绍阳门前屈身见礼的冯双龙笑言:“长恭怎知朕今日会来?”
冯氏淡然一笑道:“臣近日专研卜卦占星,昨夜夜观天象,见紫薇星东南小星熠熠生辉。觉今日将有事发生,故在门前守候。”
薇皇呵呵一笑,挽住他的臂弯朝宫里走。她一歪头倚靠在冯双龙肩头轻声道:“许久未来看你,真害怕你把朕忘了。”
冯氏笑道:“皇上说哪里话,臣怎么敢忘记皇上。”
薇皇又问:“长恭,那你恨我么?”
冯氏不动声色,轻抚薇皇发丝道:“臣不过一介布衣,怎敢记恨皇上?”
薇皇仰头道:“你越如此说,朕就越觉得愧疚。”她拉过冯双龙的胳膊,抚摸手腕上的齿痕道:“当初朕许诺与你一起浪迹天涯,终究还是食言了。”
冯氏笑道:“那是小薇对冯峰的诺言,并非你我,又何谈食言呢?”
薇皇叹息道:“你终究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冯氏道:“冯峰想与小薇长相厮守,但小薇成了皇帝,那就不是冯峰一个人的了。”
两个人挽手进了殿中,冯双龙请薇皇在正座坐下,又叫小倌奉上茶盏。
薇皇刮着杯沿道:“长恭的女儿茶最是香甜,一段时间不吃便会想念。”
冯氏笑言:“皇上若是喜欢,臣叫师妹包一些给皇上送去。”
薇皇摇摇头道:“长安城里唯有绍阳宫的女儿茶最似东岳正品,换做别处的都饮不知味了。”她放下茶盏环顾左右道:“杨宓哪里去了?怎么看不见她?”
冯氏道:“师妹听说皇上会来,便回避了。”
薇皇眉头一皱道:“她是怕朕见了她吃醋么?”
她见冯双龙不答话,心情怏怏,问道:“那莘儿怎样了?怎么也不见她来跟朕请安?”
“莘儿一早便跟鹿鸣去毓庆宫玩了。”冯氏解释道:“彭常侍叫人传话过来,说两人在延禧宫吃过中饭才回来。”
薇皇笑道:“毓庆宫虽好玩,但别在里面迷路才好。”
冯氏道:“有彭常侍陪伴不会有事的。”
薇皇笑道:“无忌惯会哄孩子开心,自己也好像总长不大似的。”
冯氏笑道:“有颗童心总是好的,毕竟大人的世界太多烦恼。”
薇皇揉着眉心道:“朕就是那烦恼之人。有时候朕真觉得自己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前朝的事未处理的好,后宫的男子也都被朕辜负了。”
冯氏替薇皇轻揉太阳穴道:“皇上已经尽力,没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了。”
“是么?”薇皇苦笑一下道:“许久未听长恭弹奏《长相思》,可以弹给朕听么?”
冯氏起身走至角落揭了焦尾上的薄纱,静坐凝神,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悠扬琴声传出,如泣如诉。薇皇朝榻上一侧身,闭目静听,思绪放佛又飞回到数年前的扇子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