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寒愣了愣,一杯酒而已,也要比一下的吗?这样的敌意,可真是楚轻寒第一次体会,但,实在太小儿科了吧。于是,她拿起自己的酒杯,隔空朝楚昭言举了举,又再放回原地。
楚昭言顿时脸上腾起了些红色,楚轻寒没大看清楚,脸已转了回去。
柔和的丝竹乐音在大厅里响起,气氛越加放松。随着楚琳琅的“大家随意”,席中已有人开始大嚼。
楚轻寒对美食一向不甚推拒,自然也动起手来。不过在青素的眼神压力下,她吃得很斯文,速度不快不慢但却从未停下,一刻钟后,楚轻寒实在有些饱了。
这时,郝洁站到了席前,背景乐声缓缓停了下来,饮酒欢谈的人也随之安静。
楚琳琅似对此很满意,愉悦地说:“今日小儿出生满百日,得各位前来同贺,在下甚是高兴,同时按习俗也请大家作个见证。”随即,她双掌轻轻一拍,屏风后款款行出几个丫鬟嬷嬷,每人手上或盘或盆,安静地走到郝洁身边,面对楚琳琅站定。
楚轻寒对这个见证很感兴趣,因为之前在《礼记》里曾读到过相关的内容,说是小儿出生百日,必于亲朋间作“见甄”礼,以告孩子的父亲。楚轻寒当时深感“以告”两字非常非常地有“内涵”,只书里写得笼统,她很不确定她自己想的对不对。如今实际见到,自然留心了些。
她抬头朝厅里看去,那站定的三个仆妇手中,每人手上一个赤金托盘,托盘里各放着朱红的小碗小碟,似乎碗碟里还盛着圆圆的剥了壳的荔枝一样的东西。
郝洁上前,在这三人那里一一看了一遍,回身向楚琳琅行礼道:“禀大人,此三份甄珠均为同株。”
楚琳琅点点头,手一挥,“请小少爷吧。”
一个精干的中年妇女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银色襁褓,向楚琳琅躬身行礼。襁褓里估计就是楚轻寒那刚出生百日的“弟弟”。
楚琳琅微微颔首,起身走下主位。厅里顿时更加安静。
郝洁待楚琳琅到了几人面前,便从金盘上取出一样小东西递了过去,楚轻寒仔细看去,那东西细细长长带了金属光泽,应该是一枚针,原先因为它很细小,排在金盘上她没发现。
楚琳琅伸手接过,手腕轻抬,飞快地掠过三个仆从手上的托盘。楚轻寒眼利,看出她是将托盘上的每个果子都扎了一下。
如荔枝般的果子立刻渗出了汁水,郝洁上前,熟练地将这些青色半透明的汁水挤到了旁边的三小碗里。
楚轻寒看得带劲,眼睛一眨不眨得看她们搞什么玄虚。不多会,三个小碗便各自装满了果汁。郝洁带了那三个仆妇并了抱着襁褓的那位,一起来到对席美男爹爹跟前。
口中称:“请公子见甄。”
美男爹爹微微颔首,站起身将金盘里的银针取来,二话不说便在自己中指上戳下,瞬间血珠冒了出来,他从容地将血滴到了其中一个盛着果汁的小碗中。
“谢公子。”郝洁行了半礼,又来到二公子那里,“请公子见甄。”那二公子站起身,同美男爹爹一般动作,将血滴在了另外一个小碗中,接着便是那三公子。
楚轻寒看了眼眉颤了颤,这是要滴血认亲爹?这准吗?现代科学证明,用血液相混认亲是极大的错误。不过她们还在里面放了果汁,就不知那果汁能有这决定性功效不。楚轻寒琢磨着,对面楚琳琅已用银针戳了襁褓里娃娃的手指,娃娃“呀呀”哭了起来,楚琳琅却并不哄他,握了他的小手将血分别挤到三个碗中。
做完这些,楚琳琅抱着襁褓回了座位,逗弄这个依旧哭闹不停的娃娃。郝洁则带了几个仆妇托着金盘退到一边,安静地站着,几人的眼睛都丝毫没有往金盘里的小碗瞄过。楚轻寒抚了抚额角,心道总算知道“以告其父”的实际细节了。
这世界还真有意思,若说不公平吧,它还有些公平,比如是谁的孩子这个问题上,它是要追根寻底地弄清楚了的,也要让外人看清楚明白了的,倒不像想象的那样,只要是女主子生的,就不管父亲是谁,或者都认嫡夫为父。若说它真公平吧,这样子的仪式在楚轻寒眼里,多少有些“贬低”男人,将一些他们或许不愿意看到或承认的事放到了公开场合。
楚轻寒的视线扫了扫,对面的爹爹神态淡然自若,对她投去的目光回以微微一笑,而二、三公子都略带了些紧张和期待,再环顾四周,一干人众都毫不为怪眼中带着兴奋,甚至有人在暗中比划手势打赌下注,楚轻寒暗叹一声,她想多了,他们都很适应这样的生活,只她是个外来的,才觉得这仪式有些羞辱的意味。
约莫过了五分钟,郝洁再次走了出来,伏下身子朝主位的楚琳琅一礼:“大人,时间到了。”
楚琳琅两眼不离那小娃娃,闻言轻“哦”了一声,那三个仆妇便托了金盘上前,待到了楚琳琅面前,一个个半跪了下来,手上的金盘全都放了下来。
楚琳琅终于转过视线朝那三个碗看去,旋即她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视线直扫楚轻寒。楚轻寒被她看得一愕,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么?楚琳琅对楚轻寒的面瘫表情似乎比较满意,又是一笑才转开脸去,她手轻轻一挥,三个仆妇便捧起了金盘缓步朝对面美男爹爹们的公子席走去,整个大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楚轻寒则还在考虑楚琳琅那两笑,这笑实在让她头皮有些发麻,感觉不好啊,似乎明摆着告诉她马上有什么事要发生。楚轻寒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这位楚相娘不要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才好,也千万别对她这娃娃有什么大的期待大的筹谋规划,要知道,她楚轻寒来这个世界纯属误差,这里已没有她一直热血效力的祖国,所以她绝对不是来拼命的,她是来混日子的。
三位仆妇这时已立在了美男爹爹们面前,楚轻寒视线扫过去的时候,那三公子似已看了托盘里的小碗,正满眼忿忿地瞪向他身边潇洒的二公子,而二公子毫不在意地回他一眼,轻蔑一闪而过。他站直身子,正了正衣冠,才不急不缓地望向自己面前的那个托盘,忽地,几丝阴霾在他眼中浮起,又瞬时褪了下去,随后他有礼地向郝洁道了声“烦劳”便坐了回去,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