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傍晚时分。
山坳里静悄悄的,河边扎堆着几个年轻孩童。他们像是埋伏着的哨兵似的,从村前到村后,占据着两道弯弯曲曲的河岸。孩童五六成群躲在埠头上蹲着,坐着,或者伏着。把头探在水面上,窥探着水中石缝间的鱼蟹。他们的钓竿是粗糙的,短小的,却仍旧阻碍不了他们玩耍的乐趣所在。
“真是意想不到,走到这半山腰间,竟有村落人烟,当真别有洞天。”王淑浣不禁赞叹道。
“隐者自古向来是如此,这恐怕也是他们所能想到的避世遁空的唯一手法了罢。”灵鹫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一下锁定在一位垂钓长者身上。
那个远离孩子们的老者,把钓竿捆扎在随身携带而来的鱼篓之上,钩子是直的,不用鱼饵。哪里起来水泡,他便把钩子轻轻地坠下去,等待着鱼儿的误入触动。
“老先生,这样是极难钓到鱼的。”在垂钓者身旁坐下,灵鹫侧着脑袋看着他的鱼竿。待得近看却不得了,果真是一根价值不菲的宝贝钓竿。钓竿周身镀着一层象牙银粉,竿头尚镶着一颗闪闪的晶莹宝石。
老人家并不答话,甚至不肯正眼对着灵鹫瞧上一瞧。
灵鹫便抱着膝盖陪他坐在河岸上。直看得夜幕寒透,天色渐暗,才重新开口道:“老先生,这般是钓不到鱼儿的。”他仔细打量着身旁的长须老者,见他依然毫无表情。不由极为不怕死地吐出一句话来:“莫不是在学姜子牙垂钓,愿者上钩……”话未说完,却见老者胡子一甩,道:“放肆!大胆!无礼!”
老者收好钓竿将灵鹫晾在一边,径直离去了。王淑浣跑过来看看男子:“老人家怎地了?”
灵鹫望着老人的背影,熟悉地笑容爬上唇边:“他大概是肚子饿了,回家吃饭去。”
此言一出,连王淑浣都觉察出并未走出多远的老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不悦,慌忙伸手去拉扯灵鹫的衣袖,示意灵鹫莫要再继续胡说下去,不料想这小子偏生不识好歹得紧,非要走上前去:“老先生,晚辈欲与您老讨教几招。”话一出口,只见将左袖急翻,右肢将这位老者肩膀抓牢,右膝弯转抵上老者腿踝骨处。
“放肆!”长须老者如生根于地上一般,丝毫未动。
灵鹫腾出右手将腰上短刀拔出,一记寒光闪过,划向长者颈间喉管要害。
“无礼!”长须老者上半身向后一仰,逃躲这记短刀,下半身稳稳地立在原处,满目怒气。
黄灰色头发甩过,灵鹫将背上系着的长剑“倏”地抖出,直直地向着老者的天灵盖劈去,剑风凌厉。
“大胆!”老者手一运力,一把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丢出二尺远,灵鹫重重地摔在地上。
老人举起镶金钓竿便打,边打边念念有词道:“放肆大胆无礼的混账娃娃!放肆!大胆!无礼!”才打了没有几下,便见王淑浣从一边扑过来挡在灵鹫身上。老人一竿子收不住,眼见就要被这一位纤纤弱女子挨上,说时迟那时快,见那黄灰色头发的男子一个翻身便将姑娘护在身下,结结实实地吃了一竿,扭过头来忿然望着长须老者:“得罪了你的人是我,休得弄伤了她。”
长须老者盯着扑将上来的那人看了一会子,便收了钓竿,捻着胡子立在一边,神情中夹杂着些许柔和:“混账娃娃,明知道打不过,还硬是要跟旁人打。摆明着要自讨苦吃!”
却见灵鹫不紧不徐地将姑娘从地上拉起,又拍净自己身上的泥巴尘土,神情自若地:“各有所长罢了,老先生善于武艺,晚辈不及。不过有些方面,您确实不及我。”
“及不上你?放肆!大胆!无礼!”长须老者怒发冲冠,大喝道,“你且说来,老夫究竟甚么地方不如你这眼高于顶的贼娃娃。你擅长的又是甚么?我看你是善于摔跤罢了。”不等灵鹫再要开口,便自顾自地兀地想到一个好主意,“也罢,那便由老夫出个文题予尔,尔若是真有才华答得出来,便由着你说要怎么样!”沉吟片刻,随即便开口道出这样一番文题字面。
“放肆!大胆!无礼!”长须老者怒发冲冠,大喝道,“你且说来,老夫究竟甚么地方不如你这眼高于顶的贼娃娃。你擅长的又是甚么?我看你是善于摔跤罢了。”不等灵鹫再要开口,便自顾自地兀地想到一个好主意,“也罢,那便由老夫出个文题予尔,尔若是真有才华答得出来,便由着你说要怎么样!”沉吟片刻,随即便开口道,“暮云火烧,雪落苍茫,雪若风华,雪若花凋。”一口气说罢,长须老者露出得意的笑容。
听得灵鹫两眼发晕,直想瞌睡,他平时便不怎么念书,这样一大段文绉绉的话讲得他承受不住,低声问道:“浣儿,这老先生说得什么。”
王淑浣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应道:“这老先生是在讲一种花。不是苜蓿,便是桃花。”
“你如何知晓。”灵鹫见她说得肯定,便问。
“三月花凋,非苜即桃。”王淑浣悄声答道,“这位老人家以花喻人,说得贴切,语出精妙。”
听到这里,灵鹫心中有数。可惜他平生念书着实不多,写字亦出奇得丑怪潦草,心中霎时只有一句诗句浮出:血溅桃花灼成扇,扇去人空几时还。
这句诗不知是几时听谁人说起的,只是深深印在脑子里。于是便顺口吐了出来。
长须老者心下一惊,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将面前男子打量几遍,不由称赞道:“好娃儿,好一个英年才俊!”
灵鹫闻言不由心中暗自好笑,这个老人家,只因为一念而厌人,又因一念而赞人,未免过于单纯了。
却听长须老者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娃娃,你是有何事有求于老夫。”
灵鹫方才如梦初醒,脱口而出道:“给我治伤。”
白头翁的密室之内,蒸气连壁,四面尘埃。长须老者仔细推磨着男子的每一处关节。轻叹口气,从袍袖中取出一瓶活血化淤散,便将其均匀涂抹于灵鹫各要紧关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