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良驹不亏是千里良驹,果真不同凡响。任性妄为如灵鹫,也只得由着它的性子想跑则跑,想停就停。
“这里很安全,回到沈宅罢。”待得千里驹稳稳地停下后,灵鹫抱着淑浣下马。眼眸中闪过不舍,“我反复思量,还是觉得此行太过凶险。你和宇鹜还是待在安全地方较为妥当。”
王淑浣眼里涌动着泪花,心里百般纠结,嘴上却柔声道:“浣儿听从公子安排,深知公子万般全是为了浣儿着想……我便在此绝世城中等候公子回来。”
舍下心头留恋,灵鹫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飞驰而去,大手一挥算作告别。
夕阳西下,他的影子渐渐缩小在余晖里,仿佛镀了一层金,慢慢消失不见……
不准哭,不能哭,不可以苦!王淑浣心中告诉自己。默默转过身去,却听身后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
回过身看去,却见骏马驮着那人向她奔来,那人向她伸出手,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般醉人。
那一刻,泪水势不可挡,忍不住瞬间决堤……
“公子何以又折回来?”站在地面仰望着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也不觉有一丝感慨与伤怀。
“上马。”伸向她的右手从未曾收回。
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去,终归还是交在那人手心。心中不禁心猿意马,四下里小鹿乱撞。
“终究还是舍你不得。”灵鹫侧过头看看怀里的她,“纵是刀光剑影,危险重重,仍是心下里自私着想要带着你一同上路。”貌似歉疚的话语从那位口中说出,却霸道不容商榷。
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听着了他有力的心跳,王淑浣的心渐渐宁静无声。
远处。
隐匿于密林中的一道黑影渐渐侧身而出。一位曼妙窈窕的淑女模样之人披着长炔白裙,手中一把玲珑琵琶闪着光芒。
“去罢,贺岚多,好孩子。”清新婉转如百灵鸣叫的嗓音脆如银铃,“走到天边去,跟这名女子一起生活……永远莫再踏入这片是非之地上。莫要像你母亲那般凄惨离世,饮恨自尽……”女子拉开衣袖露出藏在袖下的手指,无名指头上一枚金质姻戒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这地方阴沉得紧,令人好生不舒服。”灵鹫将垂及胸口的黄灰色头发束起,一边和心爱的浣儿吃面喝茶,一边用眼神犀利地打量着城镇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过往行人。
王淑浣点点头,低声道:“许是北疆之人性子直爽,不像公子生活的云天城中那般温文儒雅地界。”
灵鹫笑着看向美人儿:“北疆不远的冥叶城,陇安不是亦有一位水灵灵温柔典雅,娴静敦厚赛云天的可心姑娘。”
这些日子与公子待得久了,难免熟惯一些,王淑浣日渐觉得开起玩笑越发随心了些,此时却仍旧耳根一红,侧过脸去。
“不知这些行色匆匆的人们到底在追逐些甚么。”灵鹫漫不经心地呷着一口茶,“天南山麓福地,不曾想竟是如此萧杀宁谧……”
“越来越冷啊。”王淑浣不禁哈一口气,搓搓手道,“连冥叶冬日里最瑟缩的日子都不及天南山麓的阴冷。”
看看坐在旁边冻得直发抖的浣儿,灵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们只办完事情立时就走。等我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之时,给你置办几身冬衣皮草,立时便可周身暖和起来。”
王淑浣身为冥叶城中最气派的王家大小姐,从小自然穿金食玉,甚么好东西会没有见过,只是此时此刻闻得这样一句空头应承似的话语,竟也会不禁感动地一塌糊涂。
情生智隔啊情生智隔,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走了些许时日,二人终于来到冰雪覆盖的天南山主峰山麓,此处陡崖林立,绝处再难逢生。
“真不愧是北疆响当当的雪山。”王淑浣不禁感叹,“冥叶城中并没有甚么山峰,我生平仅见此山,竟会惊觉世间再没有比之壮丽更甚的奇观峰景了。”
两人仰视着鸟兽无踪,料得山顶风雪掩路。
却见灵鹫随手抓着干枯无光的头发,哑然地笑道:“我平生所仅见即是‘一线天’,不觉与之有何不同。”
王淑浣心想这云天山脉与天南山脉可说是大相径庭,迥然不同。为何公子这般说话。“一线天”除了拥有幻池湖一类海市蜃楼般迷幻之景色以外,无论从岩体抑或险要地势,均没有一处可与天南山脉相较。不由大惑不解地望向灵鹫,不知为何解其言辞。
一边灵鹫早已将手中绳索套上十丈高处一突峰之上,用力探至腕处,道:“但凡是山,总归是需要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惜哉,不过半日,自来养尊处优的王家小姐便已然精疲力竭了。
“公子,若是我会拖累于你,碍手碍脚……你便不必顾及我,只管离去便罢。”王淑浣才爬上一日的山路,便觉头沉甸甸,脚下轻飘飘,浑身疲乏煞是无力。
黄灰色头发的男子只是抓抓头发,很伤神费劲儿地看着地上的石块,不置可否。只是无论怎么抬头,都觉得天很高,山顶很是摇远,云朵都横在半山腰。
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两人行至千米高崖,忽闻得悠远笛声似有似无地飘过耳畔,乐音低沉,如喃喃絮语,偶有几声低哮,如野兽悲鸣,空谷传响。山风急切,令人心悸震颤,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五根修长的手指插进干燥的焦黄头发里,男子微扬的唇角挂上得意的坏笑:“想不到这天南山上的隐士还是一位雅客。”却见身后淑浣吓得瑟缩一旁,便轻松一笑,道:“莫怕,不过是障眼法,吓唬闯入者而已。世上隐者多半是如此。他们将自己封闭于绝世的空间中,不愿与任何人相见相识。如若不是我身上不适得紧,还真不想前来打搅这样的前辈清修。”说罢向着王家小姐伸出一手,淡然地望着她的眼睛。
紧紧握住灵鹫的手,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王淑浣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凝住他的干枯无光更胜以往的黄灰色头发,心中不由感慨万千:公子是当真如此潇洒自在,不拘于世俗小节。还是于内心深处,总隐匿着一块化不开的寒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