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一年的灵鹫只有七岁,并不懂得死亡的含义为何。只是觉得冷,好似心被冻死了一般。当时,他背上的宇鹜正沉沉地睡着。
他的小弟弟,他唯一仅存的一个亲人。
心并没有完全被冻死,因为他还有一个甚么都不懂的小弟弟。灵鹫真是庆幸宇鹜那时睡着了,因而没有亲眼见到那惨烈的一幕一幕。
可惜,由于奔跑中撞到了弟弟那脆弱的小脑瓜,宇鹜醒来时已经甚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宅院,不记得亭台楼阁,不记得雕栏画栋,不记得爹爹和娘亲……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他只是看着灵鹫傻笑,吃吃地叫着:“哥哥,哥……哥……”
灵鹫无心地看着天空,真想陪着小弟弟一起忘掉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只是,兄弟两人还得活命。他是哥哥,他不能不顾一切地任性妄为……
那一天,他看着飞在蓝天自在迁徙的候鸟,怅然道:“我们比它们还不如。它们尚可成群结队地离去又归来。我们是那种孤独的鸟儿,没有亲人,没有家。”他摸摸弟弟的脑瓜,“既然你不想记得自己的姓名,那哥哥给你取个新名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便叫‘宇鹜’。”他看到弟弟拍着小手对他笑,似乎很是喜欢这个称谓,便继续道,“至于哥哥,便是千里独行的秃鹫。”
“哎呀,真是好难听的名字。”不远处的屋顶飞檐之上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若的孩子。
“你是何人?”灵鹫颇有些恐惧地盯着他,虽然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但他已经不敢见到任何活物。但凡是能动的,都是有可能伤害到他和宇鹜。
“没地方去吗?”男孩翘着二郎腿,“不如跟我回去,师尊会教习你上好的功夫,说不定长大之后你还有机会报仇雪耻。给你个好听些的名字。嗯……灵鹫如何?”
“你究竟是甚么人?”灵鹫怒视着这个慵懒的孩子。
孩子笑容可掬,笑道“:一线天。飞鹰!”
这日雨霁天晴,向姓兄弟一行人正坐在来福茶馆品茗点茶,忽觉门外马声嘶鸣,不禁抬头望去。
“诸位,好久不见。”荡漾着春意的笑容透进明亮的眼眸,黄灰色头发随风飞扬着。男子骑着高头骏马,怀中一曼妙少女坐在马背,脸儿红得像石榴花儿一般。
“灵……灵鹫是你啊!”沈素雪惊得结结巴巴说不出来一句整话。一行人亦是愣在原处,向日升甚至失手打翻了茶杯。
灵鹫笑得也不理会众人反应,径直下马走至向信阳面前立住,从衣袋里摸出那块铜牌交付:“物归原主了,以后休得天涯海角‘追杀’在下。”
向信阳只瞧了那牌子一眼,随即抱拳道:“多谢。无论是当日山窟救命之恩,还是今日之义,在下没齿不忘!”却听灵鹫笑着道:“本就是偷盗之物,实属在下惭愧。”随即走向骏马和少女,这便意欲飞驰而去。
“公子留步!”薛仕锦忙喊住那人,扯着素雪的衣袖,咬着耳朵道,“你是怎么了,快快说话!”
惊怔迷恋的眼眸这才缓缓有了焦距,素雪心中自责怎将正事抛在脑后,当下失声脱口道:“公子救命!”
牵着缰绳的黄灰色头发那位不由转回头来,实感莫名其妙:“救甚么命?”
素雪急得想哭,心道:你这没情缺义的男子,盗走我心却又带上别家女子……我岂不一厢情愿?口中高声喊道:“救我爹爹性命!”
仕锦见这姊妹煞是情绪波动,语无伦次,便道:“烦请公子下马,带上小姐来茶馆小坐,我们再详谈。”
灵鹫看向马背上如花的少女,见她微微颔首,浣儿脸上飞快闪过两抹红晕,笑靥满颊。不由正过面来看着薛仕锦:“也罢,反正这会儿也无甚要紧事去做。”
这一情景映在素雪眼里,只觉一颗心“哗啦”一声砸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摔得七零八碎了……
绝世城,春意盎然,河面初化冰,春草嫩如丝。王淑浣自小生在冥叶城,见此美景自是心旷神怡。
“灵鹫兄弟,将你们送至这里,我等便将马不停蹄赶回家乡主持举族迁移之事了。”向信阳双手抱拳向其告别。
灵鹫自知向家对返乡迁徙大事甚为重视,也不强留,双手回敬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向信阳的眸子却盯着薛仕锦。
“素雪,我陪着向大哥三人去家乡看看。”仕锦拉过素雪低声道,“反正将灵鹫公子带了来,我也放心。”
素雪原想开口留她,但又想到自己的情愫已九成九扑空,不可圆梦,何必阻挠好姐妹追求幸福?便强颜欢笑道:“一路保重,记得回来看我。”
薛仕锦笑着点头,一挥马鞭追了过去:“柳梧姐姐,路上寂寞,可否带妹子一道四处看看瞧瞧?”
与向日升同乘一骑的柳梧回过头来,笑意满满:“好啊,我姐妹二人也正好作个伴儿。”
绝世城中,沈家大宅。
“灵鹫公子,我爹爹如何了?”沈素雪急得如同热锅之蚁。
“好生奇怪。”灵鹫皱着眉头闭目沉吟,“原本沈老爷早已命归西去,魂魄散尽。却于回光返照之前被高人输入真气续命,得以延喘至今时今日……”
“所以,那边是有得救了是吗。”得知开春时节爹爹还活着,素雪说不出是有多高兴,什么烦忧疲惫也尽数散去。
“还能救。”灵鹫为其诊脉,“原本就不是多了不得的毒,只是时日久了,须悉心调养些时日。”
左手勾腕亮出一只蝎子,生得狠辣怖人。尾勾上的钳子上闪着红光,如血般散出腥味气息。
灵鹫将它赶下手心,驱至沈老爷唇角,蝎子伸出硬勾划破其皮肉,由喉管探入吸食毒液,直至将肺腑之毒清净,继而又爬上其额顶,尾巴其由眉心探进脑内,再由颈后探入脊髓,将血液中沉淀淤积之毒清出。此时此蝎周身暗红,如同吃饱乳汁的孩童一般蛰伏不动。
“三月之内只可进些流质饭食。”灵鹫伸手收了毒物,不知藏在身上何处,面对着沈素雪道,“出了三月之外便可随心而食而动。临去前,又回头细细瞧了卧在榻上的沈老爷一眼,不禁问道:”这位老爷,他在江湖之上可有甚么称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