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源蓦然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他认为他必须去劝解她俩。
他步履稳健地朝楼栋里走去。他上楼来到二楼走廊时,面部表情是冷峻而又沉稳的。挤在走廊上的人们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都主动地向两旁一靠,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他从这条小道走过时,看到两旁的人群中有她俩的丈夫,有她俩各自车间或部门的领导,还有她俩丈夫车间的书记和主任。
他在吵势正酣的她俩跟前一站,淡定而又温和地说:“我的龚师傅、谭师傅,你俩是不是该歇息、歇息啦?”
顿时,她俩还未骂出口的后半句话都同时吞咽了下去,挥舞的手臂立马放了下来,气势汹汹的表情荡然无存……一瞬之间,整条走廊乃至整栋楼一片宁静,宁静得如无人一般。趁此机会,她俩的丈夫赶紧分别把她俩拽进了各自的屋里。
很快,许思源“劝架”这件事,被当着故事在全厂传播着。当然,故事的立意是对许思源的赞赏和钦佩。只是故事中,对为什么那么多顶头上司和领导磨破嘴唇都未劝住的架,而许思源只淡淡的一句话就给劝住了的问题,出现了几个不同版本的结论。有的说,许思源是个美男子,她俩是被他的英帅之气给震住了;有的说是许思源身上的一股强大的人格力量把她俩给震住了;有的说是许思源给她俩施了魔法……
“小许,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你原来待的两个车间竟没提拔你,真是可惜了。”方科长颇有惋惜地说。
“方科长,您高看我了。其实我做得还很不够。”
方科长最后对许思源没被提干表示惋惜的话,无意中触动到许思源心里的一个隐忧。许思源刚进厂时被分配在铸造车间化铁班,由于各方面表现突出,不到几个月刚满十八岁的他就当上了生产班长。车间的头头专门找他谈话,要他继续好好干,说将来整个铸造车间都交给你。许思源深受鼓舞。从此,他以百倍的热情和干劲投入到工作中去。他大胆地改造化铁炉,使出炉铁水的温度和质量显著提高,浇铸的合格率一下子从原来的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大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降低了生产成本。但是几年过去了,资历、表现、能力都大不如他的人不是被提拔为车间副主任、调度,就是提拔到厂部科室当了干部,而他却一直未动。正当他深感困惑时,一位与他很要好的同事告诉他:车间的头头说你要调回C市,提拔你是“为他人做嫁妆”,不划算,因此放弃了对你的栽培。又一针见血地说,其实这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原因就是许思源没像那几个被提拔的人那样向车间的头头敬香进贡、请客送礼。许思源对这位同事的这一说法深表赞同。因为本车间要调回C市的人不止许思源一人,有好几个,其中有两人车间明知道要调回C市,还是照样提拔了。从此,许思源毅然绝然地打消了希望提干的念头。但是,他汲取了在铸造车间的教训,无论是调到机修车间还是基建科,他都绝口不提要调回C市的事。这次加级工作开始后,他更是生怕他要调回C市的事被基建科的人包括方科长知道了--万一知道了,他的加级很可能就会泡汤。从刚才方科长的谈话中听出他调回C市的事方科长还不知晓,他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了。
“你很谦虚,这很好。”方科长赞赏道,“小许,你最近的文化考试考得很不错。很好。”他侧首瞟了一眼与隔壁东面屋子相隔的那面席箔墙--他担心不隔音。
恰好这天是星期六,工棚里的其他人都早早地回乡下的家里去了,除了许思源没别人。
方科长还是谨慎地压低嗓音,很关切地说:“小许,我是这样想的,这次加级你们泥工班只有一个名额,我打算将这个名额给你。从现在起你要把后面的几项考试都考好,工作等方面照常搞好,别出差错。我呢,就在厂里的评审会上力举你。咱俩一定要配合好,争取你加上这一级。”
“方科长,您真是我的大恩人,我真是感激不尽!我一定会配合好的!”许思源无比感动地说。
方科长又对方向说:“许师傅是个人才,样样都行,他虽然没当干部,但他的内涵和素养是好些干部都比不上的。你今后要好好地向他学习。”又对许思源说,“小许,以后你就多带带小向,多教教他,让他增长社会知识,学会做人,学会处世。你就把他当作你的兄弟吧。”
“方科长,您放心,我一定把小向当作我的兄弟,和他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小向的工作还没安置。家里只有两间屋,他的刚刚高中毕业的妹妹住了一间屋。他回来后家里就住不下了。我打算让他暂时住到你北头那间小屋里,你俩正好作个伴。小许,你明天就帮小向搬过来安顿好。”
“好,好!我明天早上就帮小向搬过来安顿好,您放心。”
方科长的家就在许思源所住的工棚所在的小山的背面的一个厂家属区里。第二天一清早,许思源就沿着小山树林里的一条小路翻过小山来到方科长家。
他用两根绳子,一根将一口大木箱捆一头,一根将一床被褥和其它物品捆一头,然后用一根扁担将两头挑在肩上,走出了方科长的家。方向手提一个开水瓶跟着他。
两人翻过小山,来到许思源隔壁的那间工棚小屋。小屋在工棚的最北端,独门朝北,里面空空如也。
许思源和方向将东西在屋里放下后,两人来到基建工棚的木工房,将一付已经做好的包括床板和床架的单人木床一起搬到了小屋。将床在正对着门的“墙”跟前架好后,许思源又来到木工房,在废料堆里翻找出几块木料用木工房的工具做成一个箱架子,拿到小屋摆在靠东面的“墙”跟前,将木箱搁在上面。这样既避免了木箱搁在地上容易受潮,又看着舒服,而且放、取东西也方便。
许思源又来到木工房的废料堆跟前,翻找出一张缺了一条腿的书桌。他用一根木料做了条桌腿,安在缺腿处。然后将书桌搬到小屋,安放在门的西侧,把热水瓶和漱口的缸子搁在桌上。又从自己的小屋里拿来那只方凳搁在书桌跟前。方向连忙说:“使不得,使不得,你自己也要用凳子的,许师傅。”并拿起方凳要送回去。许思源连忙拦着说:“方向,咱兄弟俩就别讲使不得、使不得了,你只管用,我还可以在木工房再做一只。”方向顺从地放下了方凳。
许思源又从自己的小屋拿来一幅羊年的属相挂历,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翻到三月份这一页,顿时,一幅清新优美的画面呈现在眼前:绿草肥美的辽阔大草原上,游动着一片片雪白的羊群,宛若一朵朵白云悠悠地飘荡在万里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