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珍怀孕了,她丝毫没有觉得慌乱或者害怕,竟隐隐地有点激动,她甚至挑选了一个晚上安静的呆在房间里考虑她和孩子的未来,最终她竟然想到要拉着赵顶天一起私奔。
她突破了单位的防线、突破了柳洁的防线、突破了爸妈的防线,终于逮到一次机会见到了赵顶天。
她堵在赵顶天去给岳父送人参的路上,俩人四目相对时,惠珍看到了赵顶天眼神里的恐慌,但惠珍心里还是酸酸的心疼。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看起来连眼神都灰蒙蒙的没精神。
赵顶天快速地把惠珍拉到角落里,一张口声音竟然是哑的,他说:“你,你来找我吗?”惠珍点了点头,眼泪抑制不住的落了下来,赵顶天心一紧就把她裹在了怀里。
赵顶天声音哽咽:“惠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好不好,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你只要记得我心里是爱着你的,我对我们的事不后悔。但,我是懦夫,我妥协了。我可以放弃柳洁,但不能放弃我爸妈,不能放弃我的孩子,不能放弃我妹妹。我爸和我妈用死威胁我,孩子没日没夜的在我身边哭,惠珍你能懂我吗?”
惠珍摇了摇头,扬起那张曾经满含笑意的脸对赵顶天说:“其实我不懂,这个世界不应该是相爱的人在一起吗,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但是,我能理解,毕竟我们不能为自己活着,是不是,所以才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可是,我也有了你的孩子,我要怎么办呢?“
赵顶天愣愣地看着惠珍,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一颗定时炸弹,又或者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下意识的松开惠珍向后退了几步。看到赵顶天的反应,惠珍的心慢慢下沉,突然很想发脾气,很想任性,然后她坚定地说:“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要你和我一起私奔。”
那天惠珍是怎样回家的已经不记得了,耳边总是回响着赵顶天说的那句话。他歇斯底里地对惠珍说:“你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们逼死我算了。”
那天惠珍其实只是想告诉赵顶天自己也有了他的孩子,她想看到赵顶天笑哪怕结果是放弃,哪怕赵顶天和她商量,但赵顶天直接跑了。于是,惠珍真的任性起来,她开始做私奔的准备。她选好了要去的城市,想好了要租多大的房子,甚至想好了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总之她决定要疯起来,然后她鬼使神差的去找柳洁,她想让柳洁放他们的爱情一条生路。
多年以后当惠珍的女儿看到她日记里对那段往事的描述时,心里想的是吴惠珍是个神经病啊!比吴惠珍更强悍的是柳洁,她同意见面了,而且是在她和赵顶天的家里。
当惠珍推开门的那一刻,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她以为自己很决绝,却没有想到柳洁要捍卫的是一个家,一定会比她更彪悍。柳洁在惠珍踏进家门之前选择了割腕自杀,惠珍沿着血迹走到床边看到柳洁惨白的脸,脑子里有根弦崩掉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晃了几晃,喉咙里哽着张不开嘴,瘫倒在地的那一刻她用了全身力气和发抖的声音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那种连自己都能感觉到的撕心裂肺在别人听来更是刺耳的惊恐,随着嘶喊声,赵顶天冲进了房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赵顶天的恐惧击碎了灵魂,他扑向床边的时候不忘用尽全力掀翻惠珍,使得惠珍的头部撞到床沿上瞬间见了血。直到救护车赶来,直到陆续有人闯进来,直到有人甩了惠珍几个耳光,直到有人厮打惠珍,惠珍都已毫无知觉。
她记得,她一辈子都记得,赵顶天疯了一样冲她大吼:“吴惠珍,我告诉你,柳洁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就必须用命来赔。”
惠珍是被惠玥带回家的,这次吴爸没有用鸡毛掸子而是直接抄起一个砚台砸向惠珍,惠珍没有吭一声,只是抬起眼皮模模糊糊发现有外人在,然后再也无力支撑,晕过去了。
那个砚台被人挡了一下,颓然落地,后来得知那天挡了砚台的人是耿信阳。
一个月之后,惠珍因作风不良被调离临床,去了医院后勤处,据说这还是某人动用了私人关系保住的。然后,听说柳洁并没有伤到动脉,无性命之忧,不过她们一家很快要搬走了。
转眼竟到了大雪纷飞的日子,惠珍始终恍惚地觉着自己在做梦,做噩梦,梦里总是看到爸爸、妈妈和姐姐拉着自己去医院要杀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天黑了下来,惠珍站在废弃的铁路高架桥上,望着天际还有一丝残留的光亮,眼泪终于和着刺骨的寒风一并落了下来,那天是赵顶天举家搬迁的日子。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转身竟然看到远处站在一个模糊的身影,即使那么远凭着轮廓惠珍也知道是谁,她抬起手指在空中描画了一下,那个身影倏地就不见了。惠珍的手指就那样久久地停在空中,她清晰地知道那个叫赵顶天的男人从此将走出自己的生命。但惠珍不知道的是赵顶天知道了柳洁用鸡血代替了人血,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那天晚上,惠珍在高架桥上站了很久,很久。她感觉到了冷,但很想一直那样冷下去,如果能够冰冻是最好的。她晃了几下,想着就那样掉下去吧,却被一双大手扶住了。惠珍僵硬地看向那个人,一张饱受风霜冷硬的脸和一双躲闪且小心翼翼的眼睛,惠珍想‘哦,我好像认识这个人’,然后晕倒在他的怀里。
那个人就是曾在医院里得到过惠珍帮助的大货车司机岑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