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叶考上了医学院，姚小洞以五分之差落榜。姚小洞想补习，姚洞洞执意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帮他做生意。姚小洞最终没拗过父亲。
半年工夫，姚小洞的心就收回来了。挣钱的快感冲淡了姚小洞的委屈。这段时间，姚小洞对姚洞洞有了另外一番认识，他的抵触逐渐变为佩服。特别是在和慧慧供销社的竞争中，姚小洞看到了父亲的不凡。上个月，姚小洞去城里进货，听说咸盐要涨价，而且亲眼看见人们抢购食盐，便把所有的钱都买了咸盐。姚小洞想这次能狠狠赚一笔。姚小洞回来跟父亲一说，却见父亲的脸阴得要下雨。姚洞洞说，你去供销社看看吧。姚小洞跑到供销社，见慧慧正指挥人卸咸盐。慧慧拉的更多。姚小洞勾了头回来，姚洞洞说这么多咸盐，你往哪涨？姚小洞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问，那咋办？原价销出去？姚洞洞没言语，找出张红纸让姚小洞写了张告示：因特殊原因，本店停止销售咸盐。姚小洞不解，姚洞洞让他贴，他就贴出去了。进来，姚小洞征询地瞅着姚洞洞，姚洞洞眼里什么内容也没有。下午，慧慧的门市部也贴出了同样的告示。姚小洞把这个消息告诉姚洞洞时，姚洞洞冷冷一笑。那一笑令姚小洞惊悸，他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笑。姚洞洞出去转了一遭，晚上就有人来买咸盐，先是张家，后是李家、王家。姚洞洞讨好地笑，你们别声张，我得罪不起人。张家李家王家都感激地点点头。可第二日晚上，又有一些人来买咸盐，姚洞洞说着同样的话。姚小洞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连着几个晚上，村里差不多的人家都在洞洞商店买了咸盐。等慧慧撕掉“停销令”，姚洞洞几乎把咸盐卖完了。姚小洞颤悠悠的心，像是猛地掉在水坑里，溅起花一样的泥水。那天，姚小洞在朋友家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他歪歪仄仄地往回走，竟在村里那棵老榆树下看见了父亲和慧慧。姚小洞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慧慧抓了一大把咸盐摔在父亲脸上。父亲一动没动，这让姚小洞意外。姚洞洞回头看见姚小洞，气冲冲地说，喝得不要命了？那一刻，姚小洞给父亲做了这样的评价：心计有余，胆量不足。
姚洞洞家的地位在村里凸现出来。但姚洞洞绝不张扬，平时沉默寡言，说话时带着憨实而卑贱的笑。其实，姚洞洞的心如喝足水的青草疯长着，只是他遮得严严的，密不透风，不让任何人窥见那片青草。
一天傍晚，姚洞洞坐在商店门口喝水。姚洞洞依然保持着喝红茶的习惯，酽酽的茶水喝下去，浑身滋润得透亮。这时，他看见孙关水走过来，边走边剔着牙缝。姚洞洞站起来，想打一声招呼，但孙关水没给他机会，瞟都没瞟他。姚洞洞觉得胸内某个地方被针扎了一下，暗红色的血猛地喷射出来。
整个晚上，姚洞洞郁郁寡欢。红芳觉出姚洞洞的异样，问他哪里不舒服。姚洞洞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入睡前，红芳将瘦瘦的身子贴上来。红芳告诉姚洞洞，村里好几个姑娘都对姚小洞有好感，常围着姚小洞转。红芳甚至捏着姚洞洞的胳膊，问姚洞洞哪个女孩顺眼。姚洞洞的心动了一下，拍着红芳的背说，睡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姚洞洞就去了乡里。马乡长已成为马书记。姚洞洞不断地看望他，马书记已不把姚洞洞当外人。马书记正在开会，姚洞洞就坐在他屋里等。对面墙上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难得糊涂。马书记那样一个人，竟然挂这样一幅字，姚洞洞莫名地笑了一下。他觉得马书记就在墙上站着，笑盈盈地对他说，人活着不能没有武器，你有你的武器，我有我的武器。姚洞洞坐了很长时间，马书记才回来。马书记抱怨道，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这是和姚洞洞交心呢，姚洞洞哪能不懂？姚洞洞笑笑，真是巧了，我也是来添麻烦的。马书记问，什么事？姚洞洞说，想让马书记给我家小洞说门亲事。马书记哦了一声，说，小洞岁数不大吧？姚洞洞说，也该找了，现在的后生，没个对象拴不住心。马书记给姚洞洞沏了杯茶，问，不知小洞喜欢啥样的？姚洞洞说，只要马书记觉得合适就成。马书记一笑，也是巧了，我的妻侄女也正托我找人家呢，看来咱两家能结亲家，只是我那侄女腿有点残疾，怕配不上小洞。姚洞洞说，这算啥呀，我媳妇腿就残，可她比腿全的女人还贤慧能干。马书记说，那我就撮合撮合，婚姻这东西，靠的是缘分。
数日后，马书记把侄女的照片给了姚洞洞。长相一般，姚洞洞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丑八怪就好办。姚洞洞郑重地和姚小洞谈了一次。两人谈崩了，姚小洞恼火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姚洞洞面无表情，我是你爹！姚洞洞冰冷的声音使姚小洞猛地一寒。他说，我已经有了。姚洞洞的眼皮子啪地耷拉下来，可二十多年前的慧慧依然跳进他的脑里，他的眼睛湿了，口气却更硬了，这事不能由你说了算。姚小洞的倔劲犯上来，摔门走了。姚洞洞呆呆地坐着，红芳喊他吃饭，他一动不动。红芳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时，姚洞洞已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缩成了一团。
在医院里，姚洞洞缓缓睁开眼，先看见红芳，后看见姚小洞。红芳哭道，刚过几天好日子，你怎么就这样？姚洞洞说，活着没意思，还不如死了。又把眼睛闭上。红芳捅了姚小洞一下，姚小洞忙表态，爹，我同意那门亲事。姚洞洞的眼皮子忽地弹开，我不逼你，你自愿吧。姚小洞说，我是自愿的。姚洞洞说，那姑娘的腿有点儿残疾，你不嫌弃？姚小洞说，不嫌弃。姚洞洞伸出手，看看爹这根手指，你啥事都能想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