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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太和殿。

孝文帝此时,已较大军还朝时有了较大变化:单薄的身体发育得逐渐壮硕,阔长的脸庞上悄悄钻出了茸茸的胡须,而那双冷峻而深邃的眼睛,虽然经过了一夜的辛劳而略盈了几缕血丝,但仍让人不敢稍作注视。一代大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仪,已经渐露峥嵘。

一个身着紫色宫服的宦官手执拂尘,站在龙案一侧,尖着嗓子高喊:“有本速奏,无事退朝!”

中书令李冲举着奏折出列:“皇上,臣闻吏部尚书房清明到营州赈灾,弄虚作假,中饱私囊,致命当地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今有当地县令阮湘亲笔书信为证,请皇上明查!”

“哦?”拓跋宏向前探了探身子,“果真如此?快将本子呈上!”他从紫服宦官手里取过李冲的奏折,越看神色越严峻。适值执事宦官进来禀报:“皇上,房清明回朝,在殿外候见哪!”

“好!”孝文帝狠狠地将奏折往龙案上一摔,“宣!”

“房清明觐见哪!”内侍一重一重地喊出话去,一会儿,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文官大步迈进朝堂,跪地拜倒:“臣臣清明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孝文帝冷冷地说,“朕前月派你去营州赈灾,办得如何?”

“禀皇上!臣到了营州,即刻放粮赈恤,并组织当地官民,想方设法消灭蝗虫,如今,蝗灾已解,奈何天旱,时令庄稼已经不可挽救!唯有令当地百姓再种下秋粮,以期挽回一些损失。”

“说得好听!”孝文帝怒不可遏,将案上奏折朝堂下一摔,“你且自己看来!”

房清明莫名其妙,上前拾起奏折,打开一看,脸色顿如死灰。

“房清明,朕早就怀疑于你,暗中派人监察,你还私受贿赂,把持官场,另外还私吞库银,隐匿于妻弟王世仁家祖坟之中。加上此次到营州赈灾也是胡作非为,欺上瞒下。今日不治你罪,朕难以安天下!”孝文帝越说越气,从龙椅上站起,手指房清明,“来呀,将房清明拿了,交邢部论处!”

“有!”殿外金甲武士一拥而上,将房清明拿住,欲缚往殿外去了。房清明本来还在叫唤着“冤枉”,忽然一眼瞥见行列中的木兰,原来是你!木兰也是一愣,——啊,不好!这个人他,知道我的底细!

原来面前的吏部尚书,正是延州郡太守房清明,木兰从军后他因政绩卓著,被擢升为三品京官,而后又升为吏部尚书,权倾一时。

他本来早在大军还朝时便在明堂内认出木兰,只是木兰功劳过大,风头正劲,一时不好下手。后来收到妻弟王世仁的告密书信,本想置之不理,但又恐他和王世仁私自毒死采花贼段勤,以及假朝廷之名对年迈的花弧强行征兵之事泄露,也不能不防。本想趁木兰回朝的路上将她杀掉灭口,谁知这丫头福大命大,多次暗算都没有得手,偏偏皇上又不合时宜地命自己到营州赈灾,一时就给耽搁了。可是现在,这个丫头就在朝堂之上,插翅难逃,自己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因此不顾一切地要戳穿木兰的真实身份。

木兰浑身冷汗直冒,但群臣还以为房清明死到临头,吓得发了失心疯,哄堂大笑。孝文帝更加恼怒:“你临死还在胡说八道,当堂侮辱大臣,罪加一等!快快与朕拉了出去!”

“皇上,臣没有说谎!”房清明挣扎着,一路嚷嚷着,“她就是个女的!我认识她!皇上如果不信,可请皇上当堂验明正身!”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木兰紧张地看着皇上,而孝文帝也不由陷入思忖:“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啊,就连朕第一次见到花木棣的时候,还在诧异‘他’何以如此美貌呢!”

“皇上!”头发焦黄的任城王拓跋澄大大咧咧出列,“臣等也一直觉得尚书郎花木棣过于秀美,嗓音过于动听,因此,还是请皇上验明正身,以妨女子扰乱朝纲!”

话音刚落,群臣有的附和,有的议论纷纷。最后,纷纷表示:“臣等也同意任城王的说法,请皇上验明正身!”

木兰骇得魂飞魄散,但还是勉强壮胆,上前为自己辩护:“皇上,臣是万花乡百姓没错,但臣千真万确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汉,如若不然,何以能够代父出征十年而不被发现?那房清明之所以对臣进行诬蔑,实际是因为微臣在乡下时跟他的妻弟有些过节,所以公报私仇。各位大人听信谗言,要求验明正身,对臣实在是莫大的侮辱。还请皇上为臣做主!”

拓跋宏盯着木兰,略作思考,继而沉着开口:“花木棣言之有理。但是朕也是骑虎难下,这样吧,就将尚书郎花木棣请进内宫检察,等结果出来再议!退朝!”

凤仪阁。

木兰忧心如焚,在偌大的凤仪阁里来回走,满目奢华根本无心细看。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一点防备都没有,都怪自己只顾着和张晓风风花雪月,甜蜜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王世仁的姐夫房清明是在朝里做官的。张晓风,你何时才能还朝?其实,即便你还朝,恐怕也是无能为力,花木兰的最终结局,《木兰辞》里没有讲,难道,极度的荣耀风光之后,就是血腥杀戮?

奇怪的是,等候良久,却不见一个人进来,这孝文帝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已经起了疑心,为何却对自己不理不睬,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苦思冥想,始终不得其解,忽然腹内绞痛,心说一句“不好”,就疼得翻倒在地抱腹打滚,直到浑身冷汗,精疲力竭,喃喃地叫了一声“晓风——”,便神志迷离地昏倒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深夜,睁开眼睛,只看到灯影幢幢中堆金叠翠的缎面锦被、锦绣床幔。她惊惶地坐起身来,撩起帐幔,可是还没等到她下床,两个宫女就从床的两侧走过来:“姑娘醒了?”

“姑娘”?木兰听了她们的称呼,呆了一呆,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了一套海棠红的汉族宫装,花纹繁复,流光溢彩。

两个宫女一边一个将她扶回床上坐好,为她盖上锦被:“太医说,姑娘体寒力虚,需在床上将养三日方好。”

木兰忽然明白过来:“我不需要将养,我要回府!”说着,抬手一甩,将两人挥倒在地,跌跌撞撞就往外跑,谁知脚下无力,一下跌倒在厚实柔软的红氍毹上。

一双穿着明黄镶金软靴的脚停在她的面前,接下来,脚的主人弯下高大的身躯,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你们两个怎么这样不小心?居然叫木兰姑娘摔到地上!”

两个宫女惊得急忙跪倒在地:“皇上!”

“不关她们两个的事,是我自己非要走!”木兰无力地抬起头,欲从拓跋宏的怀里挣扎落地,可是他充耳未闻,对那两个宫女连看都不看一眼,一步一步抱着木兰靠近床榻。

“皇上!”木兰又羞又惊,但却浑身无力,脑袋嗡嗡直响,拓跋宏将她放回床上,亲手为她拉了拉被子盖上,目光在触及她脸庞的瞬间,却不由凝滞了。——眼前的木兰,青丝如水,覆在海棠宫衣上,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只是那脸庞却没来由地有些微微发红,他把手放到她额头上试了一试,眉头皱起来:“居然还这么烫,太医院那些人都是白吃饭的?”

两个宫女跌在地上,嗫嚅着:“太医来过的,说是姑娘连日辛劳,殚精竭虑,更兼固疾来袭,所以才会病倒。不过,我二人已经遵医嘱给姑娘喂了药,说是再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拓跋宏这才点点头,脸色好看了一些:“你们下去吧,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两上宫女急忙又叩了一个头,恭身后退着,走出去了。

木兰微微喘息着,终于攒足了力气说话:“皇上——”

拓跋宏抬手止住了她:“不要急,不要讲,你的事情,朕全都知道了。”见木兰奇怪地望他,不由微微一笑,“其实朕早就怀疑你的性别了,还记得去年秋季明堂之上我对你的凝眸么?那时,我便已经看到了你的耳环痕,虽然并不明显,但仍然可以做个力证。朕实在是爱才心切呀,所以欲擒故纵,先放你回乡处理一应杂务。你回朝后,由于朕政务繁忙,一时未能腾出精力来,二来也想查看一下你的才华,所以一时也没有顾到你。今日房清明当堂指认,也算一个你我算总帐的契机!”

木兰惶然,眨着眼睛说不出话,——自己可真够笨的,这样卓绝千古的皇帝,怎么可以等闲视之?

拓跋宏哈哈大笑,背着手踱了两步:“花木兰,虽然你欺君罔上,但朕对你可不薄啊,还赐你丹书铁券保命。——你总不至于会天真地认为,那丹书铁券是朕白白赐予你的吧?”

“当然不会白白给我。”木兰艰难地说,嘴唇干裂,“皇上到底想说什么?”

拓跋宏眯起眼睛:“你死罪可免,但作为报答,朕要你留在身边,做朕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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