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十六年三月十二日,天赐吉日!
白戮现在夫人房外,举起欲敲门的手,迟疑不决,又放下去,面色不忍,他实在是无法对夫人开口!犹豫间,房门被从内打开,夫人的贴身丫头从里出来!
“夫人…”
“夫人知道老爷要干嘛!夫人说叫您放心去,不必担心她,面就不见了,见了伤心!一路小心!”说完将门嘭的一声扣上!
白戮摇头一叹,站在房外,凝视半晌,而后毅然转身!只留下了一个身着黑甲,冰冷萧瑟的背影!
房内,靠窗坐着一个温婉的女子,正在刺绣,手法熟练,但她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细看之下,眼窝深陷,充满疲惫!
“夫人!您歇歇吧!您都不吃不喝三天三夜了!还让老爷以为您在生气呢!”
“不能歇,快来不及了,老爷要出征了!再歇就等不及了”
白戮出了门,门外早已备好车驾,极尽奢华,车盖连云,旌旗蔽日。白戮回头看一眼大门,终究没有等到夫人前来相送,别过头,踏上车驾。
车驾浩浩荡荡,直奔拜将台,一路上人群涌动,仿佛黑潮。
拜将台下,三公九卿,六品之上,百官文武,尽在,白戮车驾到来,当今圣上亲自置踏相迎!
“申时已过,吉时已到,请器祭天”
“嘿哈,嘿哈!”八个彪形大汉,抬一大方鼎,沉重如山,似有万钧之重。大汉将那大鼎抬到拜将台顶,轰然放下,顿时地动山摇!李哲整冠理带,踏上拜将台,焚香,祭祀,进献牺牲!祭天毕!
礼官又呼:祭天礼毕,拜将礼始,请将登台!
白戮手按佩剑,面色平静,台高九丈九尺,有九十九阶,他不急不躁,一步一步,拜将台下,有百官,有平民,有将士,数万之众,都在注视着他!看他重出江湖,看他踏上巅峰!
伏龙关上,李弼披坚执锐,须发花白,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他身后站着五千死士。
“兄弟们!我罪深重,惟死可恕。今日之战,是必死之战,你们可怕?”
“不怕,随将军死战,我等之幸!”
“哈哈,不枉我李弼戎马一生,到最后竟有如此多的兄弟们愿随我赴死!”
王瑯在其身后欲言又止,李弼看了他一眼,“此乃我李弼之命,圣上待我不薄,今日是我偿还圣恩之时!你便率余部11万人马镇守关内,不得营救我等!李弼须死,伏龙勿丢!”
说完,提枪上马,那身后五千甲士,亦抽刀上马!
“兄弟们,随我出关迎敌!让他们见识见识红月男儿的本事!”顿时杀声震天。关门大开,一股洪流冲出城来,杀得敌军措手不及!普通恶狼,如同疯狗,丝毫不惧怕受伤和死亡!面对十倍百倍于己的敌人,这区区五千人显得毫不起眼,敌人根本杀之不尽。
这五千人越战越少,剩下的人,个个衣甲浸血,双眼通红!数千人将李弼护在中央,左冲右突,所过之处,碎尸断臂,血流漂杵,可是敌人杀之不绝,一波一波的往上涌!
“将军麾下执旗尉王五不能继续跟随将军,先走一步!”
“将军麾下万夫长李狗儿,随将军征战多年,今日无法再护持将军!先走一步!”
一声又一声,一人又一人,悍不畏死,城上守军以及副将王瑯尽看在眼中。
“王将军,咱们出战吧!”
“是啊!咱们不怕死!”
“不可,上将军有令,不得出战,不得营救,这是他最后一道军令,你们想要违抗?”
刘惠兰站在远方车驾之上,看着厮杀的战团,面露钦佩!“如此虎将,当世少有,竟沦为弃子!可悲可叹,我北莽小看了红月!”
李弼反复冲杀,枪已折断,又抽出佩剑,劈砍撩刺!须发被染成鲜亮的红!四周的兄弟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看不清!
城上王瑯,面色悲戚,“既不能出战,那便在城上助威,击鼓!”
“咚,咚,咚”鼓声沉闷,节奏缓慢,渐渐加快,声威渐壮,最后如崩金裂石,天陷地塌!
天色渐渐暗下去,厮杀已近两个时辰,杀戮声也渐渐消失了,李弼周围再也没有一个人,将士们都死光了,只剩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尸体小山之上!敌军的尸体也难以计数!四周敌军又围了上来!
李弼全身疲惫,他已经没有力气提刀了,看着天,看着南方,似在回忆!战场上,城墙上,都安静异常,没谁说话,没人打搅!
他李弼姓李,却并非帝胄,从小放牛而生!十八岁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打过的仗数都数不清!
他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还是放牛娃的时候,一个人,一头牛,一个人可以和牛聊天说话一整天!
“小小的牛儿啊,真呀真漂亮,长长地尾巴尖尖的角儿,小小的人儿啊,真呀真勇敢,独自一人走呀走四方!四四方方的天儿啊……”情到深处,又想到自己唱过的歌儿,不知不觉,哼唱出来!
过了许久,敌军围在四周,都不敢近前,只是看着。没谁注意到东边儿那升起的月亮,被云雾遮掩,颜色却越来越红,仿佛染血!
李弼站起身来,拔刀而出,敌军被吓得往后一退,以为他又要厮杀,他却是大笑三声,拿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抹,血如泉涌,一代虎将,自戕而死!
同一时间,远在永安的拜将礼成,白戮站在拜将台上,拔剑指天!台下呼声四起,“臣等拜见大将军王!”连绵不绝,气冲云霄!
东山之上的那轮红月也终于破云而出!弯如镰,色如血!红月举国震惊,北莽大军也是心神剧震!
刘惠兰看着此月,面色凝重!喃喃道:红月广德年间曾有民谣传世,‘金银土,荣华雾,金戈乱敲人皮鼓;血满觥,麻商富,杀戮未起月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