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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言古诗(1)

登幽州台歌①陈子昂②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③!

①幽州台:即蓟北楼,故址在今北京德胜门外。②陈子昂(661—702):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人。受武后重视,委以官任;刚直正义,忧心国事。其诗歌创作追步建安正始风骨,反对齐梁诗风,是初唐文坛革新的优秀代表,深为杜甫、白居易称道。③怆(chuànɡ)然:悲痛伤感的样子。

春江花月夜①张若虚②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③,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④,月照花林皆似霰⑤。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⑥。

江天一色无纤尘⑦,皎皎空中孤月轮⑧。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忆,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⑨,青枫浦上不胜愁⑩。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①春江花月夜:乐府旧题。②张若虚(660?—720?):扬州(今江苏扬州)人。曾官兖州兵曹。文学上与贺知章齐名。《春江花月夜》是千古名篇。其风格一唱三叹,清丽婉转,是初唐七言古诗中的杰出代表。③滟滟:水面波光粼粼的样子。④芳甸:长满花草的平野。⑤霰(xiàn):小雪珠。⑥汀:小洲,水边平地。⑦纤尘:微小的灰尘。

⑧皎(jiǎo)皎:洁白。⑨悠悠:闲适自在的样子。

⑩青枫浦:湖南浏阳有此地名,又作双枫浦。此是泛指。

扁(piān)舟:小船。两句写月光泻照闺楼砧上,挥却不去,好似对人有眷恋之情。逐:跟从,追随。月华:月光。碣石:山名,在河北省。潇湘:水名,在湖南。

夜归鹿门歌①孟浩然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②。

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③。

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

①鹿门:鹿门山,在湖北襄阳东南,孟浩然早年隐居在此。②渔梁:当作“鱼梁”,即襄阳的鱼梁洲。③庞公:庞德公,东汉人,隐居鹿门山。

金陵酒肆留别李白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①。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②。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①吴姬:吴女,此指酒店中侍女。压酒:酒酿熟时,压榨取酒。②欲行:要走的。不行:不走的。均指店中顾客。

蜀道难①李白

噫吁②,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蚕丛及鱼凫③,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④。

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⑤,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缘。

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⑥。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

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⑦,砯崖转石万壑雷⑧。

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①蜀道难:乐府旧题,写蜀道的艰险。②噫吁(yīxūxī):强烈惊叹声。③蚕丛、鱼凫:传说中古蜀国的两个君主。④两句言蜀道的开通。《华阳国志·蜀志》载:秦惠王许嫁五美女与蜀王,蜀王派五力士去迎接,回到梓潼,见大蛇钻洞,五力士共抓蛇尾往外拉,山垮,力士和美女全被压死,山分为五岭。⑤六龙:传说日神之车由六条龙拉着走。高标:指蜀中最高山峰,高到连太阳神的车子都要绕道通过。⑥萦岩峦:言道路如带,盘绕山峦。⑦喧豗(huī):喧闹声。⑧砯(pīng):水冲击岩石的声音。此作动词,冲击之意。⑨峥嵘:高峻。崔嵬:高险崎岖。

长相思①(二首)李白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②,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③。

长相思,摧心肝!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④。

赵瑟初停凤凰柱⑤,蜀琴欲奏鸳鸯弦⑥。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⑦。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⑧,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①长相思:乐府旧题。②络纬:昆虫名,即莎鸡,俗名纺织娘。③关山难:言道路险阻。④月明如素:言月光皎洁如白绢。⑤赵瑟:赵女善鼓瑟,故称赵瑟。⑥蜀琴:蜀地有司马相如善弹琴,故称蜀琴。⑦燕然:指燕然都护府所辖地域,其夫在那里戍守。故地在今内蒙古杭锦后旗一带。⑧横波目:美目流盼,如波光闪耀。

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①李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②。

蓬莱文章建安骨③,中间小谢又清发④。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⑤。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①校书叔:李白的族叔,时任校书郎。②酣:喝酒尽兴,畅快。③蓬莱文章: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仙山,仙府秘籍藏于此山中。建安骨:建安风骨,指曹操、曹丕、曹植父子和建安七子清新刚健的诗文风格。④小谢:谢脁(tiǎo)。世称谢灵运为大谢,谢脁为小谢。清发:清丽秀奇。

⑤览:揽。

行路难①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②,玉盘珍馐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③。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④。

①行路难:乐府旧题,抒写世路艰难与离情别绪。②斗十千:言此美酒一斗值十千钱。③垂钓、梦日:传说姜太公未遇文王时,在磻溪垂钓;伊尹相汤前,曾梦乘船从日月边经过。此指人生遭遇变幻莫测。④济:渡过。此句言总有一天会乘风破浪,实现抱负。

将进酒①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邱生②,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③,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④,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⑤,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⑥,与尔同销万古愁。

①将进酒:乐府旧题。将(qiānɡ),请。②岑夫子:指岑勋。丹邱生:即元丹邱。均是李白的朋友。③钟鼓:吃饭时鸣钟鼓。馔玉:玉馔,食物像玉一般精美。均指富贵生活。④陈王:陈思王曹植。平乐:平乐观,在洛阳西门外,汉代豪贵斗鸡走狗的场所。⑤五花马:马的鬣毛剪修成五瓣花形。指很名贵的马。⑥将出:拿去。

古意李颀

男儿事长征①,少小幽燕客②。

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③。

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④。

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得归。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①事长征:从事远行、征战。②幽燕:古地域区划,在今河北、辽宁一带,是豪侠会聚之地。③七尺:身躯。

④须:须发。猬毛磔(zhé):像刺猬的硬刺张开挺起。

琴歌李颀

主人有酒欢今夕,请奏鸣琴广陵客①。

月照城头乌半飞,霜凄万木风入衣。

铜炉华烛烛增辉,初弹渌水后楚妃②。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清淮奉使千余里,敢告云山从此始。

①广陵客:指善弹琴的人。②渌水、楚妃:古琴曲名。

燕歌行①高适

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出塞而还者②,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③。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④。

金伐鼓下榆关⑤,旌旗逶迤碣石间⑥。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⑦。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⑧,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⑨。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风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⑩,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①燕歌行:乐府旧题,多写征戍、离别、相思之情。

②元戎:此指幽州节度使张守硅。③汉家、汉将:均借指唐朝、唐将。④赐颜色:赏识,器重,给面子。⑤(chuānɡ):击。榆关:山海关。⑥逶迤(wēiyí):延续不绝的样子。⑦猎火:狩猎时的篝火。狼山:狼居胥山,在今内蒙古克什克腾西北。此句言单于即将南侵,军情紧急。

⑧半死生:死生机会各有一半,即出生入死地打仗。

⑨玉箸:玉筷,形容思归的眼泪。⑩三时:早、午、晚,言一整天。阵云:战云。刁斗:军中白天做饭、晚上打更的铜器。李将军:汉时名将李广,史载其与士卒同甘共苦。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①。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②。

将军角弓不得控③,都护铁衣冷难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④,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⑤,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⑥,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①胡天:指塞北一带的天气。②锦衾:锦缎被子。

③角弓:用牛角装饰的硬弓。④瀚海:大沙漠。阑干:纵横。⑤中军:古时分兵为中、左、右三军,中军在这里指主帅营帐。⑥轮台:唐时属庭州,是北庭都护府驻军处。故址在今新疆乌鲁木齐东吉木萨尔。

古柏行杜甫

孔明庙前有老柏①,柯如青铜根如石。

苍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忆昨路绕锦亭东②,先主武侯同宫③。

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④。

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

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曾经宿鸾凤。

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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