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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谷风之什

谷风

[原文]

(一)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二)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予于怀①。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三)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注释]

①予于怀:将我置于怀中。

[译文]

(一)谷口大风呼呼响,风中带着阵阵雨。当初畏惧害怕时,唯我与你分忧伤。现在安定又快乐,你却将我来舍弃。

(二)谷口大风呼呼响,大风盘旋不停止。当初畏惧害怕时,把我紧紧抱怀里。现在安定又快乐,将我薄情地舍弃。

(三)谷风大风呼呼响,刮过巍峨大山项。地上无草不枯死,山中无树不凋零落零。我的恩情全忘记,我的缺点却牢记。

蓼莪

[原文]

(一)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①!

(二)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三)瓶之罄矣,维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无父何怙②,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四)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五)南山烈烈,飘风发发③。民莫不,我独何害!

(六)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我独不卒。

[注释]

①劬(qú)劳:劳苦。③怙(hù):依靠。③发发:迅疾的样子。

[译文]

(一)丛丛高大抱娘蒿,并非莪蒿是艾蒿。可怜我的父与母,生我养我多辛苦。

(二)丛丛高大抱娘蒿,并非莪蒿是牡蒿。可怜我的父与母,生我养我多劳苦。

(三)小瓶空空没有酒,大缸由此而蒙羞。孤苦无靠的人生,不如早早死去好。没有爸爸依靠谁,没有妈妈咋依靠。离开家门心忧愁,进门就像家没到。

(四)父亲父亲生了我,母亲母亲养育我。抚育我啊保护我,养我成长教育我。照顾我啊思念我,出出入入抱着我。想要回报父母恩,亲恩如天报不了。

(五)终南山啊高又高,狂风大叫声啸啸。人人都可养父母,只我父母不在了。

(六)终南山啊险又高,狂风大叫声啸啸。人人都可养父母,只我爹娘盼不到。

大东

[原文]

(一)有饛①簋飧,有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

(二)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履,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三)有冽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②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四)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五)或以其酒,不以其浆。佩,不以其长。维天有汉,监亦有光。彼织女,终日七襄。

(六)虽则七襄,不成报章。③彼牵牛,不以服箱。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天毕,载施之行。

(七)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注释]

①饛(ménɡ蒙),食物满泛貌。②惮,通瘅,劳苦。③(huǎn缓),明亮貌。

[译文]

(一)簋中食品堆得满满,枣木勺子长又弯。通向周都大道平整如磨刀石,笔直就像射出的箭。那是君子所走过,小人站在路边看。回过头去再瞧瞧,禁不住泪水涟涟。

(二)近处的东边远处的东边,织机的梭子与轴上空荡荡。葛草编的草鞋,也能踩踏寒霜。安逸快乐的贵公子,走在通向周都的大道上。又是往又是来,使我的心中好悲伤。

(三)泉水从旁边流出,不要流到我砍取的柴草,醒来后长长感叹,可怜我们这些人如此辛劳。柴草是已经砍来了,还能够用车辆装起。可怜我们这些劳苦的人,也应休息休息。

(四)东方平民的子弟,负责犒劳的官员不前来。西方的贵族孩子,衣服华美有光丽。船夫的孩子,穿着熊皮所制的皮衣。普通平民的孩子,从事各种低等的劳作。

(五)有的人品尝美酒,有的连脏水也喝不上。有的人身上穿戴很重的美玉,不是由于他有擅长。天上有银河,向下放射着光彩。那呈三角形的织女星,每天穿过七个星次的地方。

(六)即是穿过七个星次,都不能像机梭来往织出花纹。那闪闪发亮的牵牛星,不能把车辆前来。东边有启明星,西边有长庚星。那长柄弯弯的天毕星,则是斜着通过。

(七)南方有箕星,却不能簸谷扬糠。北方有斗星,却不能拿来舀酒浆。南方有箕星,则是吸舌嘴大张。北方有斗星,长柄翘着在西方。

四月

[原文]

(一)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宁忍予?

(二)秋日凄凄,百卉具腓①。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三)冬日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我独何害!

(四)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废为残贼,莫知其尤。

(五)相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②祸,曷云能?

(六)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尽瘁以仕,宁莫我有。

(七)匪鹑匪鸢,翰飞戾天。匪匪鲔,潜逃于渊。

(八)山有蕨薇,有杞。君子作歌,维以告哀!

[注释]

①腓(音肥féi):草木枯萎。②构:通“”,遭遇的意思。

[译文]

(一)四月公出是初夏,六月盛夏酷热天。祖宗并非别人家,忍心使我受苦难?

(二)秋天风雨很凄惨,各种草木都枯黄。遭受离乱心忧伤,身归哪里是乐乡?

(三)寒气凛冽刺人骨,暴风狂吼震天响。他人都有好日子,为何我独遭祸殃?

(四)山上到处草木好,有那栗树还有梅。官吏任意做残贼,居然不知犯何罪。

(五)看那泉水潺潺流,有时清澈有时浊。每天我都遭祸患,何时能有好日子?

(六)长江汉水滔滔流,管着东南众江河。尽心苦为君王事,不愿友善来待我。

(七)看那大雕与鸢鸟,展翅高翔到蓝天。瞧那鲤鱼与鲔鱼,潜身逃到那深渊。

(八)山上生长蕨和薇,湿地生长杞桋树。君子之人写这诗,不过要把哀忧诉。

北山

[原文]

(一)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忧我父母。

(二)溥①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三)四牡彭彭,王事傍傍②。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四)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③。

(五)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注释]

①溥(pǔ):通普,普遍。②傍傍:无穷无尽貌。③惨惨:忧愁不安貌。劬(qú)劳:劳累。

[译文]

(一)踏上高高北山冈,我采枸杞把树攀。身体强健我士子,白天黑夜在忙碌。朝廷差役无休止,没法照顾我爹娘。

(二)普天之下所有地,一尺一寸都属王;四海之内众人民,个个都是王百姓。大夫做事不公道,事事我干不平均。

(三)四马驾着朝前奔,朝廷差役一桩桩,夸我年轻方年少,赞我年富力又强。体力过人身强健,正好劳苦走四方。

(四)有人家中乐舒服,有人为国苦熬煎。有人高枕无忧愁,有人露宿风中餐。有人不知民间苦,有人累垮穷筋骨。

(五)有人逍遥又自由,有人劳累苦又苦。有人纵情饮好酒,有人动辄怕受苦。有人高谈又阔论,有人天天忙不够!

无将大车

[原文]

(一)无将大车,只自尘兮。无思百忧,只自①兮。

(二)无将大车,维尘冥冥。无思百忧,不出于颎②。

(三)无将大车,维尘雍兮。无思百忧,自重兮。

[注释]

①音qí,忧病。②颎音jiǒnɡ,同“炯”,光明。

[译文]

(一)不要去推那牛车,若推必定沾灰尘。不要思虑忧心事,若想必定添病身。

(二)不要去推那牛车,尘埃飘飘天昏蒙。不要思虑忧心事,越想前途越不清。

(三)不要去推那牛车,灰尘飘飘遮天空。不要思虑忧心事,只会添病惹悲痛。

小明

[原文]

(一)明明上天,照临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二)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岁聿云莫。念我独兮,我事孔庶。心之忧矣,惮我不暇。念彼共人,眷眷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三)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云其还?政事愈蹙。岁聿云莫,采萧获菽。心之忧矣,自诒①伊戚。念彼共人,兴言出宿。岂不怀归?畏此反覆!

(四)嗟尔君子,无恒安处!靖②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以女。

(五)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注释]

①诒(yí):通贻,留下。②靖:敬谨。

[译文]

(一)高高在上那晴朗青天,照耀大地又俯视人间。我为公务奔走往西行,所到的地区荒凉僻远。周正二月某吉日出发,迄今经过酷暑与严寒。心里充满了忧愁悲哀。深受折磨我痛苦不堪。想到那恭敬尽职的人,禁不住潸潸泪如涌泉。难道我不想回到家园?只怕将法律之网触犯。

(二)想当初我刚踏上征程,那时候正当旧岁将除。什么日子才可以回去?眼看年讲完归期仍无。想到到自己形单影只,差事却多得数不胜数。心里充满了忧愁悲哀,我疲于奔命无暇自顾。想到那恭敬尽职的人,我无限眷恋朝夜思慕。难道我不想回到家园?只怕上司的责罚愤怒。

(三)想当初我刚踏上征程,正当由寒转暖的气候。什么日子才可以回去?公务却更加繁忙急骤。眼看将年终时日不多,人们正忙着采蒿收豆。心里充满了忧愁悲哀,我自讨苦吃作茧自缚。想到那恭谨尽职的人,我辗转难眠思念不止。难道我不想回到家园?只怕世事翻覆祸当头。

(四)长叹息你们这些君子,莫探求安逸坐享福分。应恭谨从事恪尽本分,交正直之士靠近贤人。神灵就会听到这一切,因而赐你们福祉鸿运。

(五)长叹息你们这些君子,莫贪图安逸一事无成。应恭谨从事恪尽本分,与正直之士亲近相伴。神灵就会听到这一切,因而赐你们洪福祥瑞。

鼓钟

[原文]

(一)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①不忘。

(二)鼓钟喈喈,淮水湝湝。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②。

(三)鼓钟伐,淮有三洲。忧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犹。

(四)鼓钟钦钦,鼓瑟鼓琴, 笙同音。以雅以南,以不僭。

[注释]

①允:确实,诚然。②回:邪,奸邪。

[译文]

(一)钟儿敲起叮咚响,奔腾淮水真浩荡,心中担忧又悲伤。古代善人和君子,真是想念难忘却。

(二)钟儿敲起声喈喈,淮水滔滔不停止,心中担忧又悲切。古代善人和君子,品德端正不邪恶。

(三)敲起钟来击起鼓,准水中间有三洲,心中担忧难平静。古代善人和君子,道德无瑕品德优。

(四)钟儿敲起声钦钦,弹起瑟来弹起琴,笙磬共吹音和美。雅乐南乐齐演奏,排箫伴奏节拍齐。

楚茨

[原文]

(一)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艺黍稷。我黍与与①,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

(二)济济②跄跄,尔牛羊,以往尝。或剥或亨,或肆或将。祝祭于,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三)执爨,为俎孔硕。或燔或炙,君妇莫莫,为豆孔庶。为宾为客,献酬交错。礼仪卒度,笑语卒获。神保是格,报以介福,万寿攸酢。

(四)我孔③矣,式礼莫愆。工祝致告:“徂赉孝孙。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如几如式。既齐既稷,既匡既敕。永锡尔极,时万时亿。”

(五)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诸宰君妇,废彻不迟。诸父兄弟,备言燕私。

(六)乐具入奏,以绥后禄。尔既将,莫怨具庆。既醉既饱,小大稽首。神嗜饮食,使君寿考。孔惠孔时,维其尽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注释]

①与与:繁盛的样子。②济济:庄严恭敬的样子。③熯(nǎn赧):通“”,敬惧。

[译文]

(一)丛丛蒺藜多丰盛,消除棘刺开田地。从古开地有何意?就为种黍和植稷。我的黍苗真丰茂,我的稷秧多齐整。我的粮仓全满上,囤中粮米已上亿。用粮制成的美酒,用以敬祖把神祭。请神上坐忙劝酒,请神快把大福赐。

(二)恭谨端庄至祖庙,牵来你的牛和羊。冬祭秋祭不一样。宰杀烹煎很繁忙,或摆设来或献上。司仪站于庙门旁,祭奠礼仪甚周密。先祖来到这祭场,神尸把那酒肉尝。主祭周王有吉利,万寿无疆归周王。厨师敏捷又敬重,

(三)大肉放在俎板上。有烧有烤味道香。主妇辛勤操作忙,豆盛食物很多种。贵宾嘉客助祭来,相互敬酒都谦让。各样礼节合法度,说说笑笑都恰当。神尸此时已到场,要让祭主享大福。周王长寿得回报。我们肃穆敬先祖,

(四)全部礼仪不走样。工祝代神告周王:“先祖必把子孙赏,祭品芳香献神享,鲜美酒食神爱尝。赐你福禄上百样,符合法度与期望。既恭敬来又严肃,既整齐来又端庄。永远赐与宏大福,福祥亿万永相传。”各种礼仪俱完善,

(五)钟鼓乐器皆齐善。主祭周王到祭位,工祝代神来讲话。神灵畅饮都已醉,伟大神尸要回去。敲钟打鼓送尸归,神尸礼完开始退。诸位厨师与主妇,撤销祭品不迟疑。各位父辈和兄弟,私聚集首开宴会。各类乐器同演奏,

(六)安享祭后那福禄。你的菜肴全部好,没有埋怨都庆祝。全喝醉来都吃饱,小孩大人皆叩头。神灵爱吃那祭品,定会让你寿命长。祭祀吉利且善好,真是尽善又尽美。周王有子子有孙,不废祖祭永保持。

信南山

[原文]

(一)信①彼南山,维禹甸之。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

(二)上天同云,雨雪。益之以②,既优既渥。既既足,生我百谷。

(三)疆场翼翼,黍稷③。曾孙之穑,以为酒食,我尸宾,寿考万年。

(四)中田有庐,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

(五)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

(六)是是享,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注释]

①信:通“伸”,长貌。②(mài脉mù沐):小雨。③(yù玉):茂盛的样子。

[译文]

(一)南山绵延远伸展,大禹治水开新田。高原低地皆平坦,曾孙耕作把粮产。划分田界和沟渠,东南田垄易分别。

(二)冬日密云飘蓝天,雪花纷飞落田园。加上小小雨绵绵,水多润泽易耕田。土地湿润水分多,植物生长是丰年。

(三)大小田界真齐整,谷子高梁连成片。秋天曾孙来收割,酿酒做饭好欢喜。奉给神尸与宾客,神灵赐寿长万年。

(四)田中生长有菜菔,瓜儿生在田界边。剥皮腌菜味道美,把它献给先祖尝。曾孙定会寿命长,上天会把福贵降。

(五)我用清酒祭先祖,红色公牛要用上,献给祖宗来尝鲜。手持鸾刀铃儿响,劈开牛毛将刀下,获取鲜血和脂肪。

(六)冬祭忙把祭品献,烧起牛脂味道美。祭祀事事皆完善,祖先来把祭品尝。大福赐你当报答,万寿无疆享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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