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翻腾的黑云,如巨兽一般,想要吞噬这天地。
隆隆雷声伴着刺目的闪电,一下一下震动着这片海域。狂风掀起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往海中心的一座小岛而去。
那岛甚为奇怪,在雷电巨浪的摧压之下,竟是一派平和之态。没顶而来的巨浪,在距岛三丈之外,立起数十丈高的水幕,将它团团围住,却是前进不得分毫。
忽然,极远之处出现几道虹光,不过片刻便到了近前。
来者一行五人,皆做道士打扮,脚踩仙剑立于水幕之上。
“师父,水巫一族历来隐世,外人皆不知其深浅,我等贸然闯岛,只怕不妥!”说话者观模样已至中年,神情焦急中含着隐忧。
“破军昼显,天相大异,破印人应世而生。若她落入魔族之手,世间必将大乱。此番---”正说话间,异变突生。只见岛内一道青光直往他们所立之处急射而来,那青光之后,还有数道黑气紧追。
“不好,是魔族……”
只见被称作师父的那人右手执剑,左手结印直直前推,然后在虚空处一拍。
“破!”一声轻喝,随后急急往那道青光处赶去,身后四道白影紧随而去。
*****
岛内上空,此刻为一片黑气所覆。
黑气之中,有一女子身影,她挥动着一柄碧玉权杖,将试图近身的一道道黑影震开。
观她身形滞涩,似是已有力竭之态。然,那些黑影,仍是伤不到她分毫。
那女子此刻在黑气中左冲右突,似是想要极力冲破这困境,然每每靠近边缘,便会为数条黑影逼回。
“只要你把那孩子交出来,我保证立刻放了岛中所有人。”黑气之中一把沙哑的声音传出,随后渐渐幻出个人来。黑衣黑袍,脸隐在风帽之中只露出下颚。
“休想。”却是那女子怒极的声音。
“尔等宵小毁我圣坛杀我族人,我水巫一族与你魔族不共戴天!还肖想我水巫神女,你且问问这北海十万生灵应是不应!”
说罢挥动手中的权杖,直直往那道黑影掠去。
那权杖在她手中青光大盛,带出的罡风一时间直让岛内草摧木折沙飞石走。
又是数道黑影折于那权杖之下!
黑袍之人却也厉害,面对女子的雷霆之击,竟是不避不让,虚空变出一柄刀来。
那刀通体乌黑,刀身长不过三尺,其上的凹槽勾勒出一只骷髅头的模样,刀柄微弯。刀上弥散的森森鬼气,浦一出现,便带出了阴风阵阵,风里尖利的呜咽之声,似鬼泣狼嚎!
鬼刀迎着权杖而上,只听得一声巨响,整座小岛突然震颤起来。屋舍倒塌,地面瞬间蹦开巨大的裂缝,有海水自裂缝之中翻腾而上。不过片刻,整座小岛便陷入一片汪洋……
*****
五个道士过来之时,那女子已然站立不稳。她左手执杖,右手牢牢的护着一个襁褓,半跪立于地。在她的正前方,那手持鬼刀的黑衣人,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
五人的突然出现,让一跪一立的两人都是一顿,待看清他们的装束打扮,跪着的女子率先发难。只见她极速弹起,一挥权杖,一道青光便朝那五人打去。
“仙子切勿动手,我等并无恶意!”先前被称作师父的那个老者一边化解着她的攻势一边开口解释。
“无恶意?是算得破印人出世,来斩草除根的吧!你们一向以中原正道自居,不想竟也是群欺世盗名乘人之危的小人!”
五人正待解释,不想破风之声骤起,却是那黑衣人突然发难。鬼气腾腾的长刀猛然朝那女子劈来,黑雾顿生。雾气之中厉鬼尖嚎,片刻便有长发覆面的恶鬼自黑气之中化影而出。那头发遇风便长,须臾之间便铺满了整个岛屿上空,遇活物则嗜白骨,但凡给它缠上,不过片刻便被吸血食肉。
那五位道人之中有两人护于女子身前,其余三人则是一人对付恶鬼,两人对付黑衣人。以一敌二,黑衣人居然也不落下风很是有些能耐。
恶鬼则难缠许多,也不知它吸食了多少生魂恶魂,竟然已经练的颇有些铜皮铁骨之态。那些头发看着柔软,砍上去却是坚硬如铁,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
女子跌坐于云端,似是已无力起身,但她仍紧紧搂着怀中的襁褓。双眼紧盯着襁褓中的那个孩子,神情似喜似悲。
那孩子应是刚出生不久,此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女子。这震天的喧嚣之声,似乎对她无任何影响,不哭不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您可知,北海之眼枯竭六百年,我们亦整整盼了您六百年。现如今您回来了,却正是我水巫一族微末之时。”
“如今大敌来犯,族中之人已拼杀殆尽,唯属下为带您出岛尚苟延残喘。魔族狠辣,前来争夺本是不怀好意,正道亦不欲让您存活于世,此番能为您做的,也只得最后一件了。”那女子话语之中的谦卑,神情举止中的恭敬,竟全是为这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
只见她缓缓祭起手中的权杖,待权杖升至头顶三尺之处,便开始喃喃吟诵起古老的咒语。“九天神佛,六道后土,聚北海水巫之祈愿,以吾精血为祭,借诸神祖巫之力,护吾族女之身,封吾族女之灵------封!”
咒语浦一念罢,便见法杖之上青光大盛,七道血线自她七窍喷涌而出,随着权杖蜿蜒而上,直至汇聚于权杖顶端的凹槽之处。那浅浅的凹槽,却如一个无底洞般,不管汇多少的血液,都只露出浅浅的一层。
随着吸收的血越来越多,权杖开始隐隐显出红光来,且这红芒越来越甚,然后突然之间爆亮。
墨云之下,怒海之上,这方圆几百里的夜,均为这红光所照亮。
这一瞬的异变,惊动了正在交手的几人。纷纷往这一处看了过来。
最先赶至的,是起初保护她的那两个道士。看着自她眼耳口鼻中涌出的血线,欲上前搭救,却靠不近分毫。
她的身体,似是被无形的屏障所包围,随着血液渐渐的枯竭,她在迅速的苍老。青丝呈灰继而寸寸雪白,原本如花容颜已为皱纹所覆,莹白如玉的握仗之手,已然干枯如鬼爪,皱皮包着白骨。
先前的妍丽女子,片刻变成了白发老妪。
待她最后一滴血尽,那权杖顶端忽然凝出一颗红豆大小的玉珠,通体血红,剔透如血玉,内里似有荧光流转。
那女子缓缓起身,将玉珠取下,轻轻的置放于那婴孩的胸口之处。玉珠以肉眼可见的渗透下去,片刻便不见了踪影。那婴孩亦在瞬间合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女子眼见得婴孩睡去,突然便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笑声嘶哑中带出浓浓的苍凉,直让这天地亦为之所泣!
*****
倾盆大雨直泻而下,打斗的两波人皆停了手,定定的看着那个陷入疯狂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止了笑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魔族之人,嘴角翘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映着那张挂满褶皱的脸,看起来阴森异常。
她举起鬼爪一般的手,指着那个风帽男人,一字一句道:“谨以水巫八百阴灵起愿,诅咒你:你所盼的终将破灭;你所得的,必将毁去;你所爱的,遍求不得;苍天不庇,后土不收,你必将孤活于世,历尽千劫万痛!”
嘶哑的声音在风里传的很远,北海之上一瞬间响起的哭嚎之声直冲云天。那是水巫阴灵在哭泣,是北海十万生灵在哭泣……
海面掀起的怒潮毁天灭地一般!
她移眼看向那几个白衣道士。
“你们来此作甚,我亦是心知肚明。我水巫一族于此一役折损殆尽,只余得她一人。为私欲而灭一族,有伤人和,你们既怀苍生,便护她一护,算为我水巫一族留下最后一脉。”说罢,定定看着那五人。
“我等本是为她而来,只是终归是晚了些……”那被唤做师父之人率先开口。“仙子若放心将她交于在下,我等定会拼死护得她周全。”
“如此,你且向我起个誓。护她十年安稳,若背弃,必以你满门之血来尝。”
“你莫要太过分!”却是那小弟子忍不住开口。
“如若做不到,我不会将她交于你们!”
“好,我答应你!”
“风云阁玄明在此立誓,尽毕生之力护水巫神女十年安稳,若违此誓……风云阁满门……以……血……偿……之……”他面向北海而跪,一手朝天,口中的誓言重若千钧,一字一顿,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才出口。
待他起身,女子便将手中襁褓递于他手,慎重的跪拜下去,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趴服于地,不再有任何动静。
风停了,海面瞬间平静下来,雨倾盆般的浇下,似在为这水巫一族所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