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彭晓珍说得对,哪个买家不追求价廉物美?她是个当家过日子的人,处处得精打细算呀,她虽说不跟人锱铢必较,买一斤青菜还要抓上几根葱,但花九毛钱就能办成的事,决不肯花一块钱。她有一句口头禅,多跑三家店,豆腐大一片,多走三家门,省下二百文。上次买下的鸡蛋,个儿大,颜色光鲜,还比摊点上的便宜,为什么不买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嘛。
王八蛋说她“买了便宜柴,烧了夹底锅”,想想也有道理。花了钱,买了一堆臭蛋,个儿大,颜色光鲜?哪晓得是驴粪蛋蛋表面光,内里一包糠!她懊恼了好几天呢,可是,那个蛋贩是流动式的,挎个蛋篮四处叫卖,今天在这个菜场,明天又不晓得转悠到哪个菜场了,哪里能够寻到?关键是,自己已经懊恼不及了,王八蛋还要打笑她,说她是外行!自己当子女的后勤兵几十年了,既是司务长又是厨师长,买汰烧一手操办,说她是外行?邪了门啦。
彭晓珍瞪起眼赌气坐下,恼怒地说:去去,我这个几十年的老油子司务长该下岗了,优化组合优胜劣汰,被陶汰了,你好?你是内行?今天就让内行去买菜,省得你站在高岸上说风凉话,我是顶了磨盘唱戏,吃力不讨好。
王振喜一看彭晓珍果真生气,赶紧陪笑脸:哎呀,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我的意思是,对付坑蒙拐骗这些阴招,我们都是外行,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我是床底下关鸡,啼(提)醒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哎呀,想当年朕在位时,宰相魏征上奏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确实有道理呀。
彭晓珍被逗笑了:胡扯,你又成唐太宗了?
王振喜:嘿嘿,穿越穿越,世道沧桑,千年后我从昭陵复出,幻化为平头百姓,谁能识别出朕的本来面目?
彭晓珍:不要搅沫嚼舌了,说吧,你去是不去?
王振喜:嘿嘿,朕日理万机,上菜场之类些许小事岂能劳朕大驾?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不然怎么会有贞观之治呢?
彭晓珍:去你的贞观之治吧,嗳,我跟你说呀,你偷懒不去也就罢了,我买了菜回来,即使买得不好抑或上当,你不准说三道四,什么注水肉啊,什么胭脂红涂色啊等等等等,这些丧良心的,只有想不出没有做不出的,真让人防不胜防。
王振喜:当然,常在街上走,难免不中招,就好比吃烧饼掉芝麻,免不了。现在呀,想买东西就要下定决心,不怕上当受骗,坑蒙拐骗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货真价实,老少无欺成老皇历了。
彭晓珍:一张嘴巴两层皮,横说竖说都有理(由你),不过,想想也有道理。
王振喜:早去早回,嘿嘿,不要与陌生人说话,当心人贩子。
彭晓珍边下楼边笑着嘀咕:王八蛋大白天说梦话,我老年痴呆呀?会被拐卖呀?嘁,还人贩子呐,骗子拐我家去当老妈呀?自己的亲妈还不待见哩。
王振喜这些日子,行走行走岂止只有三分材气?可说是收获颇丰,创作素材有了,但必须抓紧整理,就跟做菜一样,食材有了,怎样收拾怎样搭配怎样烹调怎样装盘都有讲究哩,他能有工夫陪同彭晓珍去菜场么?
彭晓珍独自来到菜场,在熙熙攘攘的人丛中挤来挤去,买了二斤萝卜、一斤韭菜,特地在摊点上买了二斤鸡蛋,价钱贵就贵点,不行还有找处呀,买得放心呀。七转八转,不知怎么竟转到卖面条的刘大爷摊点,只见刘大爷呆愣愣地坐着,手上的烟已经剩下烟蒂,还在微微冒烟,自己还浑然不觉。两个来买面的顾客连喊几声,刘大爷似乎没听见,二人只得离去。
彭晓珍觉得奇怪,便停下脚步,仔细询问刘大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大爷抹了一下眼睛数说起来……刚才有个人来买二斤手擀面,先是掏出三块五毛,以后又在口袋里摸了半天,连钢嘣儿一起都没凑足四块钱。刘大爷让算了,下次来再补上。可是那个人死活不肯,说老人家做点生意不容易,怎能让你蚀本呢?说完掏出一张百块大钞,让刘大爷找零。刘大爷给找了九十四块钱,那个人拎了面转身就走,刘大爷还招呼一声“慢走”。那个人走了后,刘大爷仔细摸摸那张百块大钞,觉得有疑,旁边的几个人接过看了看,都说是假钞,刘大爷一下子愣住了。有人帮他找来市场管理员,刘大爷只记得那个人高高的个子,戴了一顶遮阳帽,手臂上还刺了一条青龙。市场管理员忙不迭领着刘大爷到处寻找,哪里找得着!市场管理员无奈地劝说了几句,提醒刘大爷以后要注意,不能再上当受骗了。
刘大爷欲哭无泪,颤动着嘴唇反复嘀咕,一百块说没就没了,老太婆这两天白忙活了,老太婆这两天白忙活了……
彭晓珍还能说什么?同情归同情,也只得劝了几句离去。刘大爷的遭遇,给彭晓珍再次敲响了警钟,王八蛋说得没错,坑蒙拐骗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让人防不胜防呐。
王振喜和恬恬爷孙俩都喜欢吃萝卜骨头汤,炖汤必须用筒子骨,她连看了好几个肉案,都没有中意的筒子骨,直走到焦大的摊位前,才看见了中意的筒子骨。
焦大正在忙碌,刚才,市场管理员特意挨个摊位关照,有人用假币骗人,要大家提高警惕,焦大不以为然,笑着说,想蒙我焦大没那么容易。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汉子,买好肉,掏出一张伍拾元的票子,焦大接过,顾不上细看,找了零钱,又去招呼其它顾客。
忙过了一阵,焦大掏出钱来整理,突然喊了起来:呀,糟啦!
相邻摊位上的桂英转过头忙问:焦大,你狗日的咋乎什么,什么糟了?
焦大急白赤脸:桂英,我收了一张伍拾元的假币!
桂英:啊?
焦大:肯定是刚才那个穿西装的作的孽!他给我伍拾块,我还找了他二十块,妈的,上当了!
桂英一阵埋怨:唉,焦大,一天白忙活了,你也算是老油子了,怎么不仔细看看?刚才市场管理员还挨个关照过呢。
焦大:当时只顾着忙,我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就没提防。
桂英:焦大,你狗日的是低头斫肉,抬头看人啊,别看这种人人模狗样的,其实是驴粪蛋蛋表面光,内里一包糠呢,缺德鬼哟!
焦大:我下次再看到这龟儿子,非要狠揍他一顿!太缺德了!
桂英:钞票当面点清,离柜概不负责哩,你找得住他?你揍人家要负法律责任,算了罢,下次多加小心。
焦大:唉,白送二斤肉还外带二十块回扣,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