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下失礼,怠慢了几位贵客,改日由我做东,请几位在京中好好赏玩!”
祁槿声悠声道:“好说。”
听不出语气,说话者只得微笑将人客客气气送出门。
“郡主,我是个粗人,你这做法我就不懂了,崔姑娘投湖,与含烟虽说有那么点关系,但总归是崔姑娘一厢情愿,崔府也不好全赖他头上,姿态摆得这般低又是何必?”路茗嘴边衔着根草问道。
祁槿声在车中,车外只闻她笑声。
“本郡主乃是奉召来京,诏书何意,你们俱都一清二楚。崔大人任礼部尚书近八载,平日行事低调谦谨,路茗你说……若本郡主真个被赐婚,哪一方最能替本郡主拖延一二?”
路茗悟了。
沐含烟微笑不语。
翌日,祁槿声入宫谢旨。
“你这孩子,还这么多礼,快快起来!”
貌美如花的宫婢上前来扶。
“昨日玩得可还高兴?怕你在京里闷得慌,多与同龄人之间走动走动,就当解解闷儿了。”
“多谢皇后娘娘的帖子。”祁槿声笑得含蓄。
“对了,皇上昨个提了,说是东郊行宫温泉于体寒之症疗效甚好,要你搬过去住。行宫外也有几座大臣别庄,平日也不清冷,不知你可愿意?”
“皇上皇后慈爱,乃是臣女的福分。”
“如此甚好。怕你冷清,我让惠宁与臻儿陪你同住。”
何臻……原来如此。祁槿声微笑:“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皇宫之中,上下等级森严。出宫时,宫门附近一处宫所杖毙了几名女婢,尸体尚未清理,横在路中央,鲜血流淌入路边花丛,留下干涸的黑色印记,路过之人统统噤声,垂眉低首脚步匆匆。
祁槿声闻见血腥味,状似不耐地挥挥手,皱着眉像要挥去这令人作呕之味:“连公公,这是……”
“郡主且稍候。”
正好有座亭子,亭外梅花齐绽,祁槿声缓步过去坐了,闻着花香,舒坦不少。
隐隐听得连公公扯着他那副尖锐的嗓子:“你们这些不长眼的,还不赶紧收拾干净!”
回来时换上一副恭谨之态:“郡主,咱们换条道,免得不干不净的冲撞了您。”
“还要劳烦连公公带路。”
“郡主客气了,这是做下人的分内之事。郡主请——”
宫门之外,天地浩大。
从驿馆到东郊大约马车慢行两个时辰。青松苍翠成林,穿过松林,云蒸霞蔚之处便是行宫所在。
行宫院落众多,同行的惠宁公主年纪比祁槿声小上五岁,是仙逝的梁贵妃所出,她的住处与祁槿声隔了两院。
何臻挑了个花木扶疏的院子,说是等春季来了好作画。
沐含烟与路茗属外臣,不得入住行宫,就近借住在行宫外的庄子里。青禾与珊瑚留侍行宫。
大概是换了地方,祁槿声醒的很早。
冬日的鸟鸣声分外清脆悦耳。室内温暖,点着一炉清檀香,点了一夜味道仍然极淡。
“郡主,奴婢服侍您汤浴。沐公子说,您早晨泡半个时辰,可以精神一整天呢!”
“他……何时来过?”
“行宫大门刚开便来了,不过,很快又走了,京中几个将军请两位公子打猎,路公子与他一道去的。”
汤浴处铺了青砖暖玉,池底修得齐整光滑,靠在边上,仰头瞧着四周垂落的纱幔,祁槿声的睡意又涌上来。
“珊瑚你出去。”
“哦……那奴婢就在门口,郡主随时传唤。”珊瑚略一施礼,撩开纱幔退下。
温泉润肌骨,可驱寒。加以对症药材,作用可起十二分。
沐含烟说,燕谷已在来京途中,三年未见,祁槿声不知道再见是何种感觉。当年她痴恋燕谷一身清淡药味,痴得入了魔障,以至于将整个南郡都扔到脑后,令旧臣把持了政务,幸得沐含烟力挽狂澜……为此,他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既要照顾她课业,又要与南郡王旧部分庭抗礼。
算起来,乃是祁槿声对不住沐含烟。
室内水雾氤氲,轻微的硫磺味与药草味混杂在一道,不难闻,但祁槿声不大喜欢,总觉得味道怪异。迷迷瞪瞪地便睡了过去……
祁槿声只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舒服地睡过一觉,醒来时浑身通畅,冬日里手臂上僵硬的筋脉都尽数活络过来。
这何家独享的温泉果然名不虚传。
“珊瑚,更衣!”
珊瑚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终于听见唤她进去的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
“郡主,穿这件银丝狐裘!”
“又是狐裘?”
祁槿声因畏寒才穿得比旁人厚实,她其实并不喜欢狐裘。动物皮毛,总有一股消不去的怪味。
珊瑚兴致冲冲:“沐公子让南郡最好的师傅给您做了一大箱子狐裘,件件精致各异!”
“回头你跟他说,不必这么麻烦了。”
珊瑚不明所以,但又不能多问,只好睁着大大的眼睛应了声:“哦……”
难得今日什么宴会都没有,祁槿声正打算出去散散步,想起来吩咐珊瑚准备笔墨,她回来好写几个字。
一回头,只见一片雪白的衣袂飞过。
珊瑚惊叫了一声,见着那人正脸之后,又慌忙将手指塞入口中,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那人转过身,少年面孔,朝着祁槿声“嘘”了声,指指屋顶。
挑了挑纤细的秀眉,祁槿声索性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看他究竟耍什么花样。
如梦初醒的珊瑚结结巴巴,指着面前之人:“燕……燕……”
少年捞起一旁祁槿声擦过身子的湿帕朝她扔过来,狠命说了声“嘘”。
珊瑚被扔了一脸,才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噤了声。
祁槿声不懂武,自然听不见此时屋顶掠过了三道人影,在附近停了停,又相继走远。
少年沉着脸静静听了会儿,才收起一脸紧张之色,拍了拍雪白的袍子:“珊瑚,帕子递过来,我洗把脸!”
珊瑚取了条新的,恭恭敬敬递上。
“可算是到了京城,路茗呢,他不在好生不安全!”
“回燕公子,路公子今日被请去打猎了。”
“何时回来?”
珊瑚摇摇头,她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主子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