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伟一个激灵从昏迷中醒来,动了动头,发现头部所触冰冷而坚硬,恍惚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手掌摸到的地方全是冰冷的水,一条拇指粗的铁链将他的手和脖子缠绕着绑在了旁边的一个铁扣子上面。
灯光昏黄,有些摇晃,一根绳子悬空吊着一个灯泡微弱的亮着,是这里唯一的光。
常伟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腰腹一阵剧痛,顿时又酸软着倒了下去,侧着的脸贴在了水里,粗重的呼吸在地面上吹起了些许水波,一股腥臭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让他有些难受得挣扎。
常伟身体突然一僵,昏黄摇晃的灯光下,视线中一双鞋被他辨识了出来,心头就是一缩,那是一双有些老旧的运动鞋,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污渍,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渍。
短暂的时间里,常伟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那双鞋子的主人也完整的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心跳的声音大得震得耳膜发痒。他认出来了,这里是他家的浴室,他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又松了口气,女儿在学校,没有在家里。
就是这种环境下,一个十七八岁学生模样的少年,笑容干净温暖的看着他在污水里挣扎,仿佛冬天里的骄阳,却让他生出坠入地狱般的恐惧!
少年并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他一动也不敢动,侧抬着投,僵硬的望着那个干净的少年。
“你……”常伟终于忍受不了心中的恐惧,开口道。
“范雪的同学!”少年打断道。
“啊……啊!”常伟先是一愣,然后又是一惊,心里有了猜测。
“我叫林夏!”少年表情平静又说道:“名字告诉你了,所以,你死定了!”
“救命……咳咳咳……”常伟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了,稍稍用力说话都会咳嗽,声音也变得沙哑。
“我的喉咙……”常伟咳嗽完,眉头紧皱着,眼睛睁得极大,满脸恐惧。
“我做的!”林夏回答的很干脆。
“你……你想要……做什么?”常伟说完又一阵咳嗽。
“既然你已经认清了现状,那么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林夏盯着他,慢慢道:“我问问题,你回答!一句谎话,十分钟!哦,对了……”他似乎有想到了什么,于是补充道:“三次错误,你应该很不希望我见到你的女儿吧!”
“别……咳咳……求你别动我女儿!”常伟满脸胀得通红,激动道。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林夏伸出一根手指说道:“你说一句谎话,我就让你多活十分钟,相信我,这绝对不是奖励,所以,为了能够早点死掉,请认真,诚实的回答我每一个问题,可以开始了吗?”林夏抬了抬眉头,歪着脑袋看着常伟神情变换,似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于是脑袋轻轻一点道:“OK……开始!”
“第一个问题!”林夏看着常伟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常……常伟。”
“你看,问题不难吧。”林夏扯了扯嘴角,敷衍的笑着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
“范雪……你认识吗?”
“……”常委动了动嘴皮,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沉默了一阵才点头答道:“认识。”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林夏半低着头,阴影挡住了半边脸庞,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拳头却很用力的撰着,指节发青。
“那天范雪从我家里离开时,我打了个电话……”
……
范雪心跳得很快,小腹刚刚挨了一拳,很痛,现在身上都还用不上劲,头刚刚也撞在了墙上,一阵一阵的疼痛伴随着眩晕感侵袭着他的大脑,她刚刚摸了摸,肿了好大一个包。可这些,都不是让她紧张、心跳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原因,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刚刚被人拖上车后头上被套上了套子,只能隐约看到外面的光,车开了十多分钟,她也恐惧了十多分钟。
范雪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也期望着如此;但是更可能发生的事,虽然还是未知,却也足够她恐惧得浑身颤抖。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儿,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可是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心里胡思乱想着,愈发恐惧,泪水止不住的淌。
头上的套子被扯掉,嘴里塞的毛巾也取了下来,腮帮子有些酸软。范雪只听到有人说了一句:“邹老板,人送来了。”
“下去吧。”邹老板声音有些低沉。
“咔嘭”关门的声音在范雪身后响起,也撞击在她的心里,那声响久久的回荡着,在这一刻,那扇门隔绝了整个世界……
……
“邹庭,经久集团的大老板!”常伟说道。
林夏早已不复之前的笑容,表情冷峻,但眼神中的愤怒、仇恨甚至是疯狂都被他硬生生的压抑在他的表情之下,就连语气都还是那么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关于邹庭,你知道多少?”林夏问道。
“他是做水泥起家,现在是三江城里最大的房地产商……”常伟慢慢说着,有着破罐子破摔的情绪,也有着拉邹庭下水的意思,他和邹庭本就是利益关系,如果能以出卖他来换取自己好过一点,当然是毫不犹豫。而且,他猜到自己多半是没有幸免的可能,看着桌子上的那些细小的工具,他绝对不想试验这些工具用在自己身上时会产生多少痛苦。所以他越说越流畅详尽,脸上甚至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如同疯狂。
林夏杀掉了常伟!
常伟死前问林夏,如果他什么都不说,他会对他使用那些工具吗。
林夏来回走了几步,踩在水里的脚步声在这窄窄的浴室里回荡,他想了想耸肩道:“也许会吧。”
常伟颤抖着嘴唇,说了句“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抑制住恐惧哭得歇斯底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林夏背着背包,走出了常伟的家,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不一会儿,火光便照亮了半边天,整个小镇都喧闹了起来。
黑暗中,一句自语般的呢喃有些模糊不清:
“起风了……”
……
天依然很热,高考时的沸腾也还在全国留有余温,而对于三江城来说,高考已经不在是人们关心的重点。所有三江人关心的都是‘杀人事件’的进展,如果是一件单纯的‘杀人事件’当然不会让所有三江人都为之侧目、议论纷纷,因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三江城几十年来首次出现的‘连环杀人案’!
“加上今天早上发现的又一起杀人事件,已经死了十一个人了,啧啧啧……太凶残了!”
“之前死了八个,那今早又死了三个?”
“可不是嘛,死得可惨了,面目全非的,血肉模糊啊……”
“这你都知道?”
“我侄子不是刑警队的嘛,他这不是也被调去协助这个案子嘛!”
“哟,原来还有内幕消息啊,拿出来说,会不会犯纪律啊?”
“那你是听不听吧?”
“听!必须要听啊!”
“你们知道为什么被害者都血肉模糊吗?那是因为被用了刑的!”
“哦……”
……
……
这样那样的议论在三江城各处发生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依然没有落网,甚至连犯罪嫌疑人的怀疑对象都找不出来,只因为这次案件涉及到了整个三江城各个层面的人物,这让人无从分辨凶手的目的,直到一件小事的发生,才让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被害者串联了起来。
范长平又喝大了,最近他喝醉的次数太过于频繁,只因心中的苦闷与憋屈无处宣泄,女儿范雪的死亡,更是差点让他死在了医院里,走出医院没几天就被自己气得快要疯掉,他对女儿的悲伤无法以任何方式发泄,那是他生命中最终要的人。养了十七年,他都从来没有打过一次,偶尔骂上一次,最后还是得他去把她哄开心,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完全一点也不过分。
他愤怒的骂着,偶尔嘴里蹦出来一个名字,特别是常伟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极高。而这些话恰巧被周平听见了,周平是塘镇出来的人,现在是办事处的主任,接触的人在整个三江城都无人能出其右,常伟当然也是认识的,而且还有些往来,常伟也托人好几次求他办过事,他自然也是记得的。
于是他留了心仔细听了一下范长平嘴里不时蹦出来的一个个名字,越听心里越是震撼莫名,他已经完全无心应酬这场酒宴了,找了个理由便离席而去。
周平在整个三江城的人缘那真不是开玩笑的,打了一个电话,便把三江城“连环杀人案”的内部资料都找来了一份,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对照下来,一张一张资料的对照着,画了两个小时看完了资料,又忙不迭的打了电话要来了与范长平有关的资料。
周平看完了所有资料,整理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完工时,全身的力气似都被抽离了,有种虚脱感涌充斥着全身。这个“连环杀人案”的杀人动机有了,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在资料中,他知道范长平在多次提出女儿不是自杀,是被谋杀,但是女儿的尸体却在他昏迷期间,被火化掉了,毁尸灭迹得太过于粗暴,很多人都很容易被查出来,而牵扯到这件事的人,恰恰都是这次“连环杀人案”中的受害者。
那么……是谁有这种动机、这种能力和这种超越常人的心智呢?
又有谁会为了这个女孩儿,做到这种程度呢?
范雪……那个人很爱很爱你吧!
突然,看着照片中女孩儿精致的面孔,笑容灿烂,周平心中一个咯噔,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一股凉意从脊椎直冲脑门,头皮都发麻了!难怪觉得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很眼熟,他想起来了那个少年害羞的跟他打着招呼,旁边那个有些脸红不敢看他的那个女孩儿就是照片上有着灿烂笑容的范雪。
“怎么会……是他呢……错了吧……错了吧……”周平取下眼镜,揉着眼睛,眉头皱得很紧,心中极是不安,喃喃自语着。
“还有一个没死,还有一个……”
……
“最后一个了,小雪,只差一个了……邹庭……邹庭……”林夏嘉陵江边,望着两岸的灯光倒映在水中沉浮散聚扭曲拉长,喃喃的说着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却似坚信她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