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秋雾笼罩着清晨的三江小城,天还未亮,街道上车辆稀少,在浓雾中穿来穿去,一些大人带着小孩儿走在上学的路上,大手牵小手,小孩儿不时抬头对着大人说着满是稚气的话,驱散了些许浓雾带来的清冷,让整个街道有了些暖意。然后越来越多的人们醒了过来,走上了街道,整座小城也就慢慢醒了过来。
林夏踩着单车,在浓雾中穿行,很快便打湿了头发和衣服,被风吹着有点凉。单车骑进了一个小巷,里面有一个老旧小区,四栋八层高的小楼紧密排列,楼下不大的空间停满了车,看起来很是拥挤,而今天更是连小区的入口都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
林夏发现单车完全没办法骑进去,于是就把单车停靠在了门卫室那里,看了看时间,想了想,还是朝着人群挤了进去。
“借过,谢谢……借过,谢谢……”林夏慢慢挤了进去,没一会儿,便感觉周遭一空,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还未吐出,便徒然惊呆了。
血肉模糊的脸庞上依稀还能看出恐惧与茫然,甚至还有一点带有痛苦的微笑!这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啊!
林夏对于她的任何表情都已经那么的熟悉,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但即使这样,他也一眼认出了她,即使四肢扭曲,即使血肉模糊,即使……一点也不像她,也懂了她表情所代表的意思!
不知为何,林夏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的悲伤,如同一个路人般就那么看着她的尸体被人抬走,人群大部分也跟着散了,他也踩着自行车骑,消失在小巷,天快亮了,快迟到了,小雪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指甲刺破了手掌的皮肤,一滴猩红的鲜血从林夏手中滴落……
不知是雾气真的太大,还是怎样,眼睛越来越模糊,脸庞也湿了一片……
……
范雪转学了,这个是班主任对班里同学说的,却瞒不过八卦这种的东西的影响力,一两天时间里就传遍了学校,甚至连范雪最后一天放学被什么人叫走了,去了哪里都被人传得有模有样,整个事件的轮廓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而事件就在时间中慢慢淡化,虽然偶尔有人总会感叹那么那么漂亮一个女孩儿就这么死掉了,仿佛还能身边还能响起她催收英语作业的声音。即使以前关系不太那么亲近的女同学,也会表示一下自己的同情与惋惜,显示着自己的善良。但人们总是健忘的,离去的人终归是离去了,生人不能总是让死人活在自己的人生里,也许很多很多年以后,会有那么一个男生会说自己曾经喜欢过那么一个女孩儿,用很多形容词形容那个女孩儿的好,然后还很遗憾的说可惜没有表白,也永远没有表白的机会了。似乎这是人们所期望的,也应该会这样发生着的。
但是,有那么一个人,还未忘记,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努力,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记住,用了多大的勇气与毅力!
夏天到来,高考也随期而至,紧张到空气都变成了固体的气氛中,不管别人的多么大的事件都比不上自己的未来重要,高考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他们的未来。然后,便是人生百态的爆发,哭、笑、得意、悲伤等等等等,都成了常态,当然,最后的聚会也成了常态。
有一个人,似乎成了隐形,每场聚会他都去,但总是很快就醉,然后睡着,几次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夏酒量差得不行,一瓶啤酒就可以放翻两次,但偏偏人又实诚,喝酒从来不打折,被那些以灌翻别人为乐趣的家伙显现成就感的吉祥物就此诞生。
今天,又一次聚会,林夏又一次醉倒,而在之前被他拜托的一个朋友把他送了回去,反正估计结束前是不会醒的,大家都喝多之后更不好送,所以先送回去反而方便,也就没有说什么。
朋友将林夏送到家后,往床上一扔,很是熟练,然后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便关门出去了,下楼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窗外的灯光照进房间,不太亮,却能隐隐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眼睛就那么睁着,明亮而清晰,哪里还有一丝醉意……
……
塘镇,位于江城以南十公里,铜梁以北五公里,数百户人家,依小镇而居的住户加起来有两千多户算是个小镇,却也不算太偏,交通很是便利,公交车一元钱便成坐到江城市区,所以不时也有外来户定居于此,多为自建两层小楼,少部分为平房,每二五八日赶集时人潮拥挤,也算是热闹。
常伟在镇上生活了四十年,是土生土长的塘镇人,有一个哥哥叫常为,是个建筑公司老板,十几件前从一个小工做起,学当施工员,然后自己花钱找人承包工程,到现在,建筑公司都成立三四年了,也算小有资产,住着小别墅,开着六十多万的路虎,在整个塘镇也是个名人,成功人士的典范。
常伟便是给哥哥常为管财务和物资的,同时也接一些公司忙不过来的一些小工程,按理说收入也是不错,过得应该算是富裕。但是,常伟这人有一个毛病,或者说是嗜好,那就是赌博,所以那些收入不仅不够用的,而且还常常找哥哥常为借,外面也有不少债积着,别人知道他有个有钱的哥哥,所以也不会逼得太紧,毕竟常伟这人赌品这方面还算不错,至少从来不赖账,只是还钱的时间不那么稳定就是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一年前,常伟在公司里吞了一笔钱,而且还是吃的独食,尾巴被人给抓住了,而公司也不是他哥哥常为一个人的公司,也是几个人合伙的,只是他哥哥常为占的份额最大而已,所以,弟弟常伟平时没被抓住,碍于常为的面子,大家都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既然被抓住,并且闹大了,常为也不能一味的包庇,怎样也得给人一个说法,不然公司还不得乱套。
所以,结局很明显,常伟离开了公司,没有去找谁求情送礼,他知道,既然哥哥常为都兜不住,那他送再多礼,求再多的情也没用。这次吞下的钱也吐了出来,并且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所有的身家都赔了进去不说,哥哥常为还帮他垫了一半。同样,来自哥哥常为的教训也是免不了的,灰头土脸的被骂成了狗,异常狼狈的离开了公司。
人都喜欢锦上添花,同样喜欢乘虚而入落井下石。就算没有利益相干的,也大多喜欢冷眼旁观幸灾乐祸,再加上常伟也不算是与人为善的那种人,当然也就没人与他为善,帮他一把了。倒是找麻烦的人,来了一堆。
连江城的两套房子都卖掉了,才把以前的一堆赌账给还了大半,就还剩下一个邹庭邹老板那里,还欠着一笔比较大额的钱,而其他的还有几笔小额的相对便不算什么了。这笔钱对于以前的常伟来说并不算太多,也就吞掉一两笔款子的事儿。但是现在却是他落难之时,却为这笔款子抓破了头皮。
而恰恰是这个时候,以前公司的一个队长范长平找上了门来,同样是为了他之前吞下的一笔钱,之前因为身在要职,范长平亦是敢怒不敢言,再加上这笔款子也不算太大,十来个队员平摊下来,每人也就几千块钱,所以也就只能忍下了。而这次常伟的下台,让几个队员的心思活泛了起来,怂恿着他们的队长范长平来试试运气,本来要欠款这事儿也该他这个队长来做,所以也有些意动,反正就算拿不到,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这边常伟最近被人弄得很是烦躁,现在就连以前在公司里被自己随意使唤的范长平都来落井下石,当然,几万块钱他还是有的,也答应了还。但心里头这股气却怎么也下不来,感觉鼻子呼出的气都烫人。
而另一边,范长平因为打出的刚刚的电话,有些走神,居然被一个钢管工人扛着搭架子的钢管扫到了脸上,打翻在地,肩膀还撞到钢筋上面,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鲜血涌出,一会儿便把肩膀染红了。
范长平有些头晕眼花,感觉脸都大了十倍,手脚都不听使唤,只是知道有人在帮他止血,然后把他抬下了工地。从模模糊糊中清醒过来的时,人已经在医院里了,范雪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眼睛有点红肿,应该是哭过了。于是就想安慰她,说了声“没事,工地上受伤都是常事儿!”
范雪比他更先知道医生的检查结果,当然也知道父亲的确没有太大的问题,都只是外伤,收到撞击的头部也没有脑震荡,肩膀上的伤也是皮肉伤而已,只是看起来血肉模糊的,其实并不严重,很快就能好。反而是父亲的同事通知她的时候,来的路上哭得一塌糊涂,知道了检查结果后,才松了口气。
而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范长平接通了电话。
“明天过来拿钱……”电话里传来常伟的声音。
范雪看着窗外天边的夕阳最终落了下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黑暗所笼罩,范雪眨眨眼,却看见了那如血一般的云成为了天边所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