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惊道:“晦疾是什么?这跟皇位有关系吗?你是说二皇子威胁太后要把她和中山王的事情公布天下,所以太后才答应和他一党?”
步轻尘似乎很为难,犹豫了半晌方道:“晦疾就是,不能人道!”
我面皮胀红,讷讷不能言语,生在深宫,自然知道不能人道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却唯有心惊,二皇子好险恶的用心!
故意散播流言说澹台谨不能人道,便隐指他不能传宗接代,甚至连他唯一的皇子也可能不是亲生的,这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大事,自然会引起朝臣和百姓的猜测,议论,然后经过某些人刻意的煽风点火,便化成一场无形的逼宫势力!
再加上太后的翻脸和长孙家族的势力,势必将澹台谨陷于危险的境地,更何况他新提拔的将军都在边关,宫中的势力微弱,如果真发生一场宫变,可以说轻而易举,不能不说二皇子把握时机的眼光非常准!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比月光还要惨白,原本怪他的心瞬间得柔软,他此时必定自身难保,自然抽不出时间来瞧我的!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接着是兵器相接的搏斗声和惨叫声,两人俱是一惊,已经看到一队侍卫举着佩刀杀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守在一边的狱卒惊慌地大喝一声,还没来得及抽出佩刀,便被奔在最前面的人一刀刺中心脏,抽搐了几下,倒地身死。
后面进来的一队人马下手狠辣利落,几个杀死原来的看守,铁桶一般守在牢房的入口处,骂骂咧咧地吐吐着唾沫。
那暗红的血带着腥味混杂在牢房里,狰狞的尸首就躺在离我不远处,双眼圆瞪,还来不及合上,实在十分可恐,我不禁尖叫了一声。
步轻尘遮住我的眼晴道:“别看!”
我哆嗦着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人?”
步轻尘沉声道:“朱统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肌肉虬结,满脸络腮胡子的首领拭了拭刀上的血,趾高气扬地道:“咱们主子现在正带着人清宫呢,只要反抗的一律处死,这牢里也有不少咱们的人,主子就让我来放他们出来。过不了多久,这牢里就该换人了!”
我骇死了,只觉得内心冰凉一片,颤抖着问道:“外面宫变了?那皇上……”
“呸,还皇上呢!”朱姓的军官啐了一口不屑地道:“那种人也配上皇上?全天下都知道他不过是太后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主子在他手下受辱多年,这次总算翻身了,哼哼,这些折磨总会加倍还给他的!”
步轻尘轻轻地拍着我的手,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
朱统领一拍脑袋,大声说:“对了,主子让我四处找你,命你火速去见他!”
步轻尘临走时特意交待朱统领不要为难我,这才匆匆地离去。
直到步轻尘走后,我才发现自己双腿无力,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那一弯冷月惨白地映在暗色的牢房里,明明是毫无温度的,却能无端端地灼伤人的眼。
身处在困室之中,不能打探到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地变化,只是这样焦心地挨着时辰,时间一点一点地被拉长。
尤其是听着旁边的两个士兵在兴奋地讨论着杀人的快感和皇宫里血流成河的景像,以及贬低着澹台谨的能力时,更让我心惊肉跳。
我默默地握拳,告诉自己:苏妤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不要害怕,起码不要在你的敌人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情绪。从今天起,你要坚强勇敢起来,再也不可以让自己的人生一片狼狈,让别人永远掌控着你的命运!
我开始调整心态,不再焦虑不安,心神不宁,而是安静地吃饭,等待……
然而悲剧终要来临,承景二年五月初五,端阳。
值星官夜观天象,突见紫微星旁另有一小红星异军突起,放射出淡淡的红光,另有破军星若隐若现。此星来历不明,因预言帝星恐有变动。
初六日,天突降暴雨,长江决堤,江浙一带百姓流离失所,宫廷政变。
疯傻二十余年的二皇子突然正常,并诏告天下,揭发当今皇上逼疯母妃,残害手足,蓄意夺位等诸多罪名,声讨澹台谨。
而刚刚登基一年有余的景帝澹台谨在其兄以无力承继祖宗之位,仁德不以服众为名被迫退位。
因景帝不屈反抗,打断腿骨后投入狱中。
景帝后宫皆被谴入西三所囚禁,太后仍高居首位,暗摄权政。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牢中除了那一次变故外却是如死一般静寂。
这些都是我后来知道的,当时我所见到的,已经让我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地步。
我记得,那日的阳光是一片刺眼的血红,虽然只有少许微光透入,仍有着让人惊心的颜色。
澹台谨乌发披散,衣衫上血迹斑斑,双腿拖地,被两个侍卫架了进来,扑通一声,被扔在关押我的牢房里。
我吃惊地掩上了唇,无法相信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他竟会如此狼狈!
但是那华贵的蚕丝面料,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还有英俊的侧脸让我确定了他的身份。
我慢慢地走近,伸手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好烫!
他发烧了!
我不再犹豫,忙上前半拖半抱地替他翻身,不小心触到他身上的伤口,澹台谨皱眉痛苦地哼了一声。
我尽量放轻了手脚,累了一身汗才将他弄到舒服的位置,又用衣襟沾了清水细细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污血。
原本英俊的脸上此记得却青一块紫一块,眼眶黑了一片,嘴唇也肿也起来,看到他这样,我本应一腔快意的,不料,却胸如堵石。
“这位大哥,皇上发烧了,可不可以给一点水喝呀?”我陪着笑脸问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的看守。
那看守啐了一声冷笑道:“都自身难保了还是什么皇上?狗屁不如!大爷告诉你,你也不用忙,他能活的时间也不长了,反正早晚要死,倒不如现在死了少受点零碎罪。”
那人斜着眼冷哼一声,猛喝了一大口酒。
我迟疑着把手伸向脖子,握着那块温热的玉佩。
这是娘亲手给我戴上的,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便握着玉佩默默地想着娘慈爱的面容,心情便会好了起来。
玉佩上刻着鸾凤和鸣的精细图案,是蓝田美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草地上的一粒明珠,熠熠生辉。
我再看看澹台谨痛苦的模样,终于狠狠心,扯下了玉佩。
纵然,他曾绝情对我,于我,却做不到如此。
尤其是,这个男子让我从女子变成了女人,更有特殊的意义。
何况,下意识的,我相信他能翻牌的。
今天的救命之恩,想必他来日是不会忘的,于我,毕竟是有好处的。
“大哥,这个玉佩是梁国宫中之物,价值无法估量,麻烦你送一点清水来,好吗?”我忍着心疼陪着笑脸求道。
那看守虽然是个粗人,但玉佩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宝贝,他立刻双眼放光地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