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吏书司自从全面接手卫城、滦州两地后,新编收集体军户达六万众,期间前后又收拢了闻风前来投靠的外地流民一万多,如此,现在大人治下总人口达十三万众。大人去年提出的战略目标是十万,眼下可谓是已经达成目标!”
“很好的人口基数,吏书司这两年功不可没!但也不可满足,你想想我国朝江南地区吧,区区一个上县,人口就能轻易的达到二十万、三十万!我们这边地是怎么了?一卫、一州,全力梳理和收拢,才十万出头!”
于望语速不快,慢慢的道:“这次出查,肖先生也看到了,咱这滦南大片的土地荒废掉,可谓不毛之地的。所以,往后我们的战略目标还是人口,这蓟州附近的流民,想来我们都吸纳的差不多了,吏书司应该再想想办法,怎么去充实人口。咱们不怕人多,底下我们人口越多,伴随的必然是实力更加雄厚!”
“大人高见!”肖先生沉吟着道:“可是大人,虽然去年乐亭前所未有的大丰收,这一年又是重金全部砸出去,可谓是以乐亭一地养活了三地人口。目前吏书司的财政是勉强运转,眼巴巴的就指望着今年秋收能有入项。”
“就算今年秋收满意,接下来又是诸多工程要上马,比如规划中的在滦南大力围海造田,这大力开发出水稻基地,其中动用的钱粮又是海量。现在那些近二百数目的农庄也要大规模的重新建设砖瓦房,要知道,由于财政一直吃紧,资源全部倾斜到屯田水利,畜力农具采购,目前那些军户还都是住的是低矮土墙,茅草盖顶,黑暗狭窄的小屋,勉强能躲避风雨呢。由此···,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不可以说?”
“属下以为,大人现在手控五大营主力官军,又是身负游击要职。这其中我汉家军每年支出的钱粮是大头,咱们为何不向朝廷申请粮饷?不管上面给不给面子,只要有下拨,哪怕是三瓜两枣的,对我们财政也是有所脾益的。”
“对啊!”于望和肖先生正在讨论的功夫,王力突然闯了进来,大声道:“我家婆娘经常唠叨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自从跟了大人转镇卫城,我家婆娘回娘家一哭二闹,那泰山老爷就招架不住了。你看,在今年开春,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掏出两千多两银子,在卫城给女儿置办了三进两院的豪宅?这也不就便宜了我?”
“老王!”于望哭笑不得的说道:“话说,早年我汉家军有过两次大规模的战利品分成犒赏,你这买个宅子的钱总不至于没有罢?为何总是要占泰山大人的便宜呢?”
“呵呵,”王力尴尬的笑道:“我那婆娘精的紧,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就咱那一点家底,平时都被她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子也别想漏出来!说是什么勤俭持家,搞的堂堂我老王,平时酒馋了,也得隔三差五的去打李舒的秋风!”
“呵呵呵。”
“哈哈哈!”
帐篷里传出一阵大笑,肖先生仔细的打量着王力,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坐镇一营,叱咤开平的汉家军猛将,号称游击大人帐下天王之一的老王,居然是个“妻管严”?
等笑声作罢,看着肖先生那希翼的眼神,于望叹了口气,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道理是没错!可万一要是朝廷上面没奶呢?今年朝廷邸报,我们又不是没有看过,肖先生,你来给老王讲讲。”
原来国朝由于连年用兵,财源匮乏,户部账目一眼所见全是深不见底的窟窿,崇祯帝无奈,在今年正月十四日,从工科给事中傅元初所请,令开福建海禁,通商佐饷。
海禁啊,多大的事?为了开源,崇祯帝咬牙顶着巨大压力,这海禁说开就开了。至于开海后,朝廷到底能收到多少商税,这还是两说的事情。但由此也能看出,在实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崇祯帝只能是迫切的把希翼的眼光瞅向了开海商税。
说实在的,于望并不看好崇祯帝这个举动。开海禁,这个政策绝对是没有错的,不仅要开,还要大开特开!不要说福建一地,在于望眼里,只要是沿海具备条件的港口,统统要开!
只是,自从崇祯登基后,就下诏收回了天下征收税赋的各地镇守太监后,仅浙/江一地,一年的茶叶税收,就从万历年间一年的二十几万两白银,一眨眼,愣是老母鸡变鸭,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十二”两。
从二十几万变成十位数的“十二”两,居然是连一百两都没有。由此就能看出地方官僚的胆大包天,其贪腐的欲壑难填!
这海禁就算开了,还不便宜了底下那些文官集团?这些王八蛋大肆中饱私囊,层层伸手截流,肥的是各级官员,饿的是朝廷。所以到最后,恐怕朝廷也拿不到几个子。以此,那些官僚还会用这个“结果”大肆攻讦,攻击这开海政策是什么“违背祖制”、“祸国殃民”,群情汹涌之下,最后必定要逼崇祯帝收回诏令。
崇祯帝这事是办对了,可惜也不想想为他办事的文官集团都是些什么人?所以,于望根本就没有看好这开海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好处!
至于开海,也让于望心中一动。他可还清楚的记得当初老婆是怎么描绘江南海贸走私集团是如何攫取巨额利润的。这个海贸,于望以后是做定了,福建郑芝龙不是号称东南沿海、台湾及日本等地第一大海盗么?
据说,这个“海防游击”,控制海路、收取各国商船舶停靠通航费用,并对缴保护费给芝龙的商船(一艘大船需缴三千两银钱),给予郑家的令旗;如不缴费而想经过芝龙海域的,恐怕难逃被劫的命运。
时人称:“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来往。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安平镇”。
这些情况在江南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如此肥羊,要是一般人,地方大员,朝廷大员早就红着眼睛扑上去,来个群狼抢食,郑芝龙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郑芝龙可谓世之枭雄也!他能做到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岂是小孩子过家家般就能雄起的么?海盗,海盗,第一个就是要求心狠手辣,郑芝龙为人岂是善茬?第二个,在他旗下,据称:包涵汉人、日本人、朝鲜人、南岛语族、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廿万人的军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的船队,成为华东与华南海洋世界的唯一强/权。
对于这样惹不起的人物,所有文官集团偃旗息鼓,没敢动歪心思。毕竟,江南走私,都是自家的生意,每次出海,商贾多则七十倍,少也有二十倍之利,在海上,自家船队还是要求着郑芝龙罩着不是?
娘希匹啊娘希匹!每当于望想到这个事情,就是黯然,同样是游击,这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自己每年下了血本,大力屯田,挣点苦哈哈的银子,而人家发发令旗而已,一年收入千万!不是十万,百万,是千万!
干!这个海贸自己迟早要做,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地盘紧挨着渤海,等什么时候自己能腾出手后,说什么也要先去分了日本这块蛋糕。
在于望走神的当儿,肖先生又给王力讲邸报。崇祯帝除了开源这个举措外,又开始动脑筋节流。他采取的策略是裁南/京冗员。
今年正月二十三日,崇祯帝下令裁南/京冗员八十九人。其中吏部主事二,户部库大使五,兵部主事二,会同馆大使二,工部侍郎一,主事三,都察院御史七,照磨一,通政司经历一,大理寺左右寺丞各一,翰林院孔目一,詹事府主簿一,国子监助教一,光禄寺署正二,行人司副一,宗人府经历一,生药局大使一。
裁员等于财源?对于崇祯帝这个举动,于望也是颇为赞赏,这些尸位素餐、贪腐无厌的大小官员早该裁了,这次才动了几十个人而已,太少!实在太少!
等肖先生都讲完了,于望叹道:“肖先生!朝廷如今的财政都凄惨成这样了,咱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崇祯帝为何要擢拔我做游击?还不是图着我屯田有功,不仅不拖累朝廷,反而还能小小上供?”
“如果我这个被皇帝苦心竖立的典型都开口要钱要粮,这岂不是让朝廷面目无光?再说了,就算我上书讨要粮饷,上面有吗?能给吗?”
“所以啊,与其哭闹上书,搞得两方面子都不好看,又都说求人不如求己,算了!咱还是做乖宝宝吧!熬,再努力熬个一两年,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到于望如此说,肖先生和王力也是无话可说。
半晌,肖先生喝了一口茶,忽然振奋的说道:“说来,杨大人自从去年建策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后,朝廷剿匪可谓大获成功,如果真能彻底剿灭流匪,则朝廷幸甚,社稷幸甚!”
肖先生忽然这么情绪高昂,自然是有原因的!
据朝廷邸报通报:
崇祯十一年正月,张献忠部在郧襄一带被左良玉、陈洪范等部击败。左良玉部将罗岱箭射献忠面额,良玉追及,刀拂献忠面。献忠军大败,损失颇重,辗转至谷城。时熊文灿为总理统明军,决计主抚,刊檄招降。是年春,献忠以重宝贿赂熊文灿及总兵陈洪范,又使人赴京师贿首辅薛国观。是年四月初八日,张献忠在谷城降于熊文灿。
又,崇祯十一年三月,李自成率部从川入陕后,自洮州出番地,总督洪承畴令曹变蛟与贺人龙追歼。自成率军与曹军连日苦战,转战千里。番地人稀粮乏,流匪无以得食,力不支,战死饿死者众。自成洮州败后,率军复入塞,赴岷州及西和、礼县山中。曹变蛟追剿之,李自成等潜伏于山中不出。
除了这两个大好消息外,期间民间的白莲教也不甘寂寞,忽然也雄起一把。崇祯十一年正月,十二日夜,无为教徒张普薇突围铅山县城,拥众横行,其党江义、周入等冲弋贵界。巡抚解学龙檄分守湖东道林日瑞推官吴铸合福建兵剿平之。并捣棋山,破散其党。
可惜,白莲教也就那个命,处处小打小闹,好不容易,今年又扯旗一把,转眼就被朝廷雷霆镇压。
难得朝廷多年追绞流匪能如此获得全面大胜,消息传开后,举国欢腾。肖先生作为大明传统文人,自然是爱国的,自然也是兴奋的雀跃不已。
由此一来,全国如肖先生这等文人都是认为内患已平,国家回复太平秩序有望,那么在崇祯帝的奋发作为下,我大明中兴真的不是空中楼阁?
在京师,由于杨嗣昌建策有功,打得全国流匪到处降的降,跑的跑,贼首潜伏的潜伏。转眼间,四海清平有望,崇祯帝自然是狂喜!他庆幸自己没有用错人,对着杨嗣昌更是全心身的信任!
如此,崇祯帝除了严旨命令各地官军彻底追剿流匪余部,以防流匪遗患又死灰复燃外,更是喜悦的满含眼泪,独自一人跑去了太庙跪拜。具体他在圣庙里到底是哭还是笑,对着列祖列宗的灵位又说了些什么,是谁人都不知道。
面对举国欢腾,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情况下。于望却是不以为然,大伙这就认为流匪已经不足为虑了?大明中兴这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