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洛与云裳随着那名背微驼的老妪绕过了一个名叫入花眠的旅店,走了两三步便来到了一处大院前,只见两头白色的石狮子,威风凛凛的蹲在大门前。大门上方牌匾赫然写着白府两个金光灿灿的大字,门前站立着两名身穿白衣的侍卫。
两名侍卫看到老妪带着客人到来,恭恭敬敬地向老妪说道:“金婆婆好。”然后推开了厚重的大门。悠洛与云裳随着金婆进了院内,一路上遇见的家丁与婢女们都是一身白色服饰,都对金婆表现出了深深的敬意,悠洛却感觉到这敬意里面含着些不自然的成分,隐约是带有一份恐惧在里面。
金婆的一身黑色衣服在这白府里一众白衣的下人群里是那么的扎眼与冲突,看来金婆在白府的地位还是挺高的。金婆领着云裳与悠洛进了后院,只见后院有一个大湖,湖水十分幽蓝,可见这湖水很深。
在这湖水的中央,有一座金色的八角凉亭。凉亭的上方有一个怪兽的石雕,只见那兽顶生犄角,面貌狰狞,嘴巴大开,露出森森獠牙。在它的尾巴和四肢均覆盖着片片龙鳞。
云裳忍不住说道:“这是什么野兽,样貌生的如此怪异。”
悠洛看了一眼那怪兽,回答说:“云裳姐姐,这是避水兽。也叫蚣蝮,是龙所生的九子之一,水遇它自然而然分开,不沾它身一丝一毫,与避水珠一样的功能。”金婆嘿的笑了一声,算是对悠洛的话语表示赞赏。
凉亭四面挂着白幔,随风轻轻飘动着。一架九曲连环桥通往凉亭,金婆领了二人向凉亭走去,走至凉亭面前,金婆弯腰对着凉亭里面说道:“小姐,香料已采购回来,按你的吩咐老身将香料店的店主也请来了。”
凉亭的白幔被由内向外的一阵劲风掀开,里面传来娇柔的声音:“既然贵客到了,就请进来一叙吧。”
金婆低声回道:“是。”一边伸出手:“二位姑娘,请进吧。”
云裳与悠洛进了凉亭里,发现亭内长椅上斜躺了一名十分艳丽的红衣女子,她的大半个身体都被覆盖在绣着红花的裘被里。红衣女子见云裳与悠洛进来,便说道:“二位请坐,红鸾今日身体不适,就没起来亲自迎接两位客人,还望见谅。”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吃力的坐起来一般。
云裳上前按住了正要挣扎的红鸾,说道:“红鸾姑娘,不必客气。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休息就是了。”红鸾立刻停止了动作,点点头:“多谢姐姐如此善解人意。”
悠洛只觉得这亭内隐隐约约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云裳将包裹打开,里面的各种香料的香气,立马汇聚在一起,亭内里面只觉得香气馥郁,悠洛也瞬间嗅不见了那股怪异的气味。
红鸾眉间微皱了一下,立马笑意盈盈地说:“怪不得都说洛阳城独云香榭的香料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金婆,速将这些香料领下去放在我寝室里去。”金婆领命将香料带了出去。
红鸾看向悠洛说道:“这位妹妹眉眼长的好生俊俏,想必这面纱下的面孔一定是生的花容月貌,可否摘下面纱容我瞧上一瞧。”悠洛静静的没有说话,她又开始嗅到了那股细微的怪味。
云裳笑着说:“红鸾姑娘才真是生的一副天仙般的面容呢,我的这位妹妹近日偶感风寒,嗓子不舒服。所以听了郎中的话,出门都要带着面纱。”
红鸾哦了一声,笑着说道:“姐姐真是人长的甜,说话也甜。妹妹只是人间平平无奇小女子罢了,被姐姐夸成天仙,当真是好不害羞呢。”红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美的飘飘然。
红鸾因为开心忍不住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身的红衣,鲜艳如泣血的杜鹃花。悠洛觉得那股怪异的味道更加明显了,腥腥的,又带些微甜的气味。难道这股气味是来自这个红鸾身上,悠洛顿时觉得这个红鸾身上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红鸾喊云裳坐过来长椅上,抓住云裳的手说:“姐姐,今日喊你来是想讨教一个问题,怎么才能将一种香味持续很久呢。不瞒姐姐说,你们前面经过的入花眠旅店就是我白府的产业,妹妹我自幼就喜欢花朵和香料,所以这个旅店就取名叫做入花眠。让旅途上辛劳的人儿,可以枕着鲜花的香气入眠,客人们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云裳听了赞许道:“红鸾妹妹真是心思细腻,住在你们家旅店的旅客一定会很幸福。”
红鸾得意之极的笑了出声,又很快用叹息的语气说道:“只是可惜,这洛阳城许多香料店的香料,都是有名无实,什么天香国香的,撑不到几个时辰就了无香气了。当真是让人苦恼的很。还好今日得知云香榭的香料是有名的好,而且姐姐还会特意调制香料。妹妹才想着今日请姐姐来,当面请教一下。”
云裳起身说道:“世间香料都逃不开这个过程,由淡至浓,由浓转淡。云香榭的香料亦是如此,不过妹妹请放宽心,我日后会努力去调制一款可以使香味持续很久的香料。”
这时只听外面有女子用怯生生的音色喊道:“主人,该用汤了。”
红鸾皱了皱眉头,厉声道:“越发不懂的规矩了,没看见这有客人的吗?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聊天的雅兴,金婆呢,你怎么调教的下人。”
外面的女子咚的一声跪下了,语气都变为哭腔:“主人赎罪,主人赎罪。”
金婆冷冷的说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还是乖乖地等候处罚吧。来人呐,把这个蠢丫头拖下去。”
那女子听到金婆这样说话之后,大声哭诉道:“金婆,主人不是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喝汤的吗?我只是按时送汤啊,何错之有。”
金婆很不耐烦的说:“说你错,便是你错,无需再讲太多理由。”
云裳在亭里听外面女子哭泣的声音已是不忍,忙为那名婢女求情:“红鸾妹妹,下面的人犯些小错,责骂几句就是了。不要太难为了那姑娘。”
红鸾笑着说:“姐姐说的是,金婆,今日看在云裳姐姐的面上,且先饶过她吧。”金婆应了一声,呵斥那婢女捧着汤跪在了一边。
云裳见红鸾与金婆都不是和善之辈,心里愈加别扭。她只想早些离开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便说道:“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回去了。”
红鸾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余怒未消地说道:“都怪那没脑的下人,竟然扫了我们的兴致。既然如此,那就请云裳姐姐费心了,可要记得早些为红鸾调制些特殊的香料来。红鸾可是会时不时派人去催的啊。”
云裳微笑着点了点头,抓着悠洛的手快速步出了亭子,金婆在外面笑着说:“老身送两位姑娘出去。”
云裳说道:“有劳金婆了。”
悠洛看了一眼那个被罚跪的少女,只见那少女也偷偷抬起头望着悠洛。那是怎样的一双悲伤的眼睛,充满着无助与绝望,少女的脸色如同她身上的白衣一样雪白,没有一丝红润的光泽。
少女望向悠洛,嘴巴张开无声动了几下,泪水簌簌滑落了下来。悠洛心里一疼,好想瞬间带走这个少女。但是,那少女此刻已深深的低下头去了。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石像。
金婆在前面看了一眼悠洛,又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对着悠洛说道:“姑娘不必理会这些下人,她们平日里被娇宠惯了。有时候根本忘了规矩为何物,必须得好好责骂一下才是。”
悠洛心里知道金婆所说都是虚假的言语,却也无法反驳。此时的求情,非但无法为她解围,等自己与云裳姐姐离开白府之后,一定会为这名少女招来更残酷的惩罚,悠洛想到这里,便大步向前走去。
金婆将云裳与风琅送至大门处,便转身回府内去了。
悠洛与云裳说道:“云裳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白府很怪异。”
云裳回答说:“你是说亭里面的怪味吗?”
悠洛惊奇地问道:“云裳姐姐也感觉到那股怪味了吗?”
云裳说道:“你忘了姐姐我是做什么的了吗?我对气味有很敏感的嗅觉。那股味道来自红鸾本身,气味腥甜,这是血液才有的味道。而且那位少女端来的汤,也是散发出那股味道。”
悠洛震惊的说道:“云裳姐姐,你是说那汤是血。”
云裳点了点头:“红鸾说她自幼喜欢花朵,香料,可是当我在亭内打开那些香料的时候,她的眉间闪过一丝不快,而后又迅速让金婆将香料领了下去。而且,那个湖水其实都有些微微发出腥臭的味道,这个白府里处处都透露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悠洛突然想起那个婢女对自己无声地说话,突然间她就像心灵感应一般,那婢女无声的话其实就是在说:“远远地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这里。”
悠洛心里忍不住一阵难过:“没想到她处在那样一个危险的环境里,还在想法设法传递信息给别人,以免别人也走进这危险的地方。”
悠洛对着云裳说道:“云裳姐姐,我想去把那位姑娘救出来。”
云裳拽紧悠洛的手说道:“悠洛,这次再不可单独冒然行动。且不说这白府的底细我们还没有探清楚,就算你能救那位姑娘出来。可是你也看到了,进院时有众多的婢女,如果只救一位出来,那么其他可怜的人就不救了吗?”
悠洛觉得云裳说的一席话十分在理,自己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急切的冲动。云裳接着说道:“等我们回去,将此事与大家商讨一下,在做决策。”
云裳与悠洛经过入花眠旅店时,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名字美丽的旅店。只见这个两层的旅店,上下窗户都紧闭着,显得十分安静。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打破了这份宁静。远处升腾起两股烟雾,一匹白马上一名身穿白衣的英俊青年正拍马快速向这边飞奔,他的旁边是一个披头散发奋力奔跑的人。那人手持一柄唐刀,身背一对赤铜狮子锤。只看一眼那硕大的巨锤,就知道分量一定很重。然而他竟然一点不输于白马的速度,在快到入花眠旅店时。那奔跑着的人大喝一声突然加速,迅速超过了白马,一溜烟地来到入花眠旅店门口。
白马上的青年哈哈大笑:“哇呀呀,你还是如此调皮。”原来那人刚开始与白马奔跑的速度相同,是有意为之,等快到终点了再迅速超过白马。哇呀呀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露出的牙齿雪白,衬托得自己皮肤愈发黝黑。
悠洛心里说道:“原来风琅姑娘买的面具的原型就是这样的人儿,这世间竟然真有皮肤如此黝黑之人。”
云裳见两人是要在入花眠投店住宿,便好心说道:“这边的旅店住宿可要小心提防些,不要花粉过敏了。”
那名白衣男子勒马停下,哇呀呀忙过来负责牵着马匹。白衣男子下马冲云裳与悠洛抱拳说道:“在下温冷一斩,谢过姐姐的提醒。一路风尘仆仆,只想早早住店歇息。何况这旅店看起来相当清静,入花眠,名字又如此动人。我倒是十分喜欢这里。”
云裳微微一笑:“你既然喜欢这里,那我也无需多讲。只是出门在外,凡事都要留心才是。”
温冷一斩点点头:“姐姐说的是,温冷一斩记下了。”
云裳与悠洛便接着向城内走去,温冷一斩停在后边观望了许久。然后与哇呀呀头也不回的走向入花眠旅店。店内跑出来一个精瘦的活计,笑嘻嘻的牵过马匹,点头哈腰的请二人入店。温冷一斩问道:“可还有房间吗?”
那小二说道:“虽然这几日上元节来洛阳城游玩的人多,小店虽然快要爆满了,但是房间还是有的,二位请进店吧。”
温冷一斩看到旅店的对联,读出声来:“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哈哈,好一个夜夜栖芳草。”
温冷一斩进入旅店,只觉得里面香气漫溢就像是进了一座大花园一样,里面的墙壁上画满了各种花朵,与飘零的花瓣。温冷一斩脱口而出:“入花眠,果然对得起这个招牌。在这样的旅店住宿,真是让人耳目一新,还没入住都已开始不舍得走了。”
“多谢公子对本店的赞誉,入花眠一定会让你享受到和家里一样舒适的感觉。”一身青衣的美貌女子缓缓走了过来。女子走向温冷一斩,莞尔一笑:“公子真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叫青鸾,入花眠欢迎公子的到来,旅途劳顿,想必二位一定很辛苦了。请上二楼雅间休息吧。”
青鸾命伙计领了二人上了楼,转过身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又有猎物进网了,还是个如此令人着迷的猎物。
白府内,那名婢女双手举着托盘仍旧跪在地上。金婆从外面回来经过时,将汤碗端进了亭内。红鸾慵懒的接过来,一口饮尽。嘴角现出一抹鲜红,红鸾满足的笑着,伸出舌头将那片鲜红卷进了口里。
金婆接过汤碗问道:“姑娘,觉得云香榭的香料可还行吗?”
红鸾说道:“还是很不错的,倒是今天来的那个少女,真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我都忍不住想尝尝她的血液了,那么漂亮的女子,血液的味道一定是极好的。”
金婆说道:“那少女不但人长的好看,而且还准确识得出这亭上的避水兽。”
红鸾哦了一下,说道:“这样子说来,我就更期待着下次她的到来了。”
金婆笑着说:“依老身来看,姑娘今日大可不必放她们走,若是把她们两个困在这里。不但可以让她们在此调制香料,而且你已经可以享用到那名少女的鲜血了。”
红鸾眼睛里光芒亮了起来,说道:“这个不急,这洛阳城内的人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碰。如果洛阳城发生这么多人失踪案件,一定会造成恐慌,势必引起官府的追查。对我们没有一点益处,我们做事情一定要计划周密,才可在这洛阳城长长久久的享受这无上美味,和荣华富贵。”
金婆说道:“姑娘真是深谋远虑,那外面跪着的女子,怎么处置。”
红鸾说道:“让她进来,我观察一番。”
金婆便喊了那名女子进了亭来,红鸾走过来,双手捧起那女子的脸:“没想到竟也是一个很标致的美人,她最近可曾到过汤坊了吗?”
金婆回道:“是的,前天刚从汤坊提上来。姑娘觉得如何处置才好。”
红鸾说道:“让她再好好休养几日,她的肤色惨白。即使去了汤坊,估计也出不多汤来。这次且饶了她,你领她下去吧。记得把云香榭拿来的花粉,尽快抛撒各处。”
金婆刚领着那名女子出了凉亭,却见青鸾扭着腰肢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金婆向着青鸾笑道:“青鸾姑娘,不在入花眠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鸾嘻嘻笑着说:“今日可等来了一个好的货色,我是要与姐姐商量商量。”
红鸾在亭内笑着说:“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又是来了一个美男子吧。你又看上人家了吗?”青鸾哈哈大笑着进了亭内。
亭内两个人,只是衣衫颜色不同。容貌是惊人的相似,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青鸾撒娇着说:“姐姐,这个男子且先留着几日吧。”
红鸾伸出手在青鸾脑袋上一点:“你呀,这世间美男子多的是。你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好不害臊。”
青鸾过来晃着红鸾的手臂,继续请求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最疼青鸾了,你就同意了吧。”
红鸾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就依你了。不过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青鸾拍手大笑到:“多谢姐姐,青鸾心里知道分寸的。”
金婆领着数十名家丁婢女,将香料沿着湖岸,墙角各处抛撒了一遍。
湖中的亭子突然向水里下沉,亭子顶部的蚣蝮眼部射出两道精光。湖水很快自亭子向两边散去,亭子顶部没入湖面时,湖水又自动恢复到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