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昏黄的路灯让人提不起精神。
周围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有怎样的景物,像是起雾了。
路灯下走来一个人影,曲线完美,看不见脸,但男人知道那是一个女人。
嗯,他的意识告诉他,自己是个男人。
他看到女人越走越近,忽然想起这个场景似乎在哪儿见过。
女人的脸终于清晰,卷翘的眼尾,烈焰红唇,那张脸完全呈现后又变幻成与其极度相似的另一个面容。
如同蒙特奇切割的画面。
女人笑着,又哭起来。再笑,再哭。
从叔叔,你不要我了吗?
女人没开口,却有声音传入男人耳中。
你不要我了吗?
女人眼里溢出浓稠的液体,如她的唇一般红得刺目。
那是……血泪!
是梦!是梦!
男人感到莫名地恐悚,强制自己摆脱出来。
从风睁开眼,全身虚污一下子全溢出来,浸湿了灰色睡衣的后背。
梦见的,又是那个姑娘。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
大概是凌晨两点的样子,窗外的世界是最沉寂的时刻。
这个不夜城被路灯层层环绕,耀得夜里的天空都是亮的。
除了人心,这个城市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窗外似是有清冽的月光,从风摸索着点了根烟走到窗口。
被常年的工业汽车废弃与灰尘遮掩,能在这个城市看到明亮的月光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从风抬头,天空那轮圆月满满地挂着,他几乎已经要忘记现在是农历的月半,月亮最满的时候。
同样的景色,身处城市另一端的女孩也在看。
她光着脚靠坐在窗前地板上,脸贴着冰凉的墙壁,眼睛大睁,像警惕的兔子。
车窗外霓虹晕了无边际的混沌与黑暗,似乎走进去,就走不出来。
四周安静得可以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她抱住自己的腿,把脸埋进双臂之间。
多想拒绝,这个晦涩的世界。
不然要怎么做才好呢?
到现在的境地,她觉得自己已经进退维艰了。如果当初她没有故意躲避,那么母亲是否就不能趁虚而入?
可是母亲哪会善罢甘休。
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挑拨他们吧。
母亲竟可以那样狠。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沉墨眼中滚落,她多委屈,她多抑郁。
她以为她的生命就可以这样幸福而自然下去,没有父母的疼爱或是快乐的童年,她都不介意,因为她有了别的女孩甚至不敢奢望的生活,比如大房子,比如小花园,比如漂亮衣服,比如奢侈品,比如疼爱自己的男人。
然而这些明晃晃的圆满不过是生活为了弥补她未来将要接受的黑暗吗?
天知道她看到他眼里那么关切的神情,她多想扑进他怀里,如曾经被同学欺凌一般,倾诉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痛苦,可是她却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脚步,移开目光,用最狠最尖锐的话语,逼他离开。
不然要怎样呢?
难道她要夺了这个母亲“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吗?难道要她往后一直活在对母亲的歉疚里吗?
未来那么那么长。
她要如何忘记呢?
在黑暗里压抑而无声地泪流满面,那样的痛感让她觉得生命已经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