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小姑娘只垂眼看路面,并不主动说话,只是在从风问时,才答上一两句。
“你多大了?”
“九岁。”
“为什么要偷东西呢?”
“我的墨水放在书包里,不见了,爷爷说我一瓶墨水要用一个月才行。”
“可以和爷爷解释清楚啊。”
“我怕爷爷打我……”
“爷爷很凶吗?”
“爷爷很严格……”
小小的孩子步子不大,从风走得也慢,他只需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公路边的河水里,倒映出的青草野花。
那年一如今天,河水也是这般清澈,河水里映着两岸花草,与一抹比花草更动人明丽的身影。
那抹身影的主人叫孔蔷。
孔雀蔷花,高贵美丽的代名词。
这个青春年华的女子如她的名字一般,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彼时,从风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寄住在叔叔家读初中,叔叔从涛是一名印刷厂厂长,孔蔷作为厂办秘书,常与厂长有事务来往,因此与从风熟识。
从风跟在她身后唤她“蔷姐”,她便会回过头来,弯起她微翘的眼尾,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渗出笑意。她的唇有天然娇嫩的光泽,皮肤白皙清透,那一回头,便应了李白的“清水出芙蓉”。
她只把从风当作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会伸出细长的手指来抚摸他的头发,浅浅的笑。
这样圣洁的她一直停留在从风的心里。
而这样的她,却迷恋上了这个小村镇里的穷小子沉冬和,只为他而灵动,而生机,而活力,而盎然。
就如这里的青秧只为近野而向荣,树木只为远山而勃发。
沉冬和虽是小村镇里出去的青年,却不庸俗,也不市侩,不攀比,反而有与许多男人没有的严谨沉稳,总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他从最普通的工人,做到管理者,不似其他人阿谀奉承,以他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稳稳扎根,让众人不得不信服。
同一个工厂的孔蔷偏爱他这样的淡定低调,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更不会看到从风这个才十多岁的毛头小子。
从风只能藉着叔叔的关系在她身边徘徊,即便她只把他当弟弟,他能这般亲近地关注她,那也让他心满意足。
只可惜,在孔蔷23岁时,盛放如蔷花般的她,嫁给了26岁的沉冬和。
她的嫁衣红似火,在这个村镇里成为最耀眼的孔雀。
厂长应邀参加婚礼,带上了15岁的从风,从风远远地看着她四处敬酒,笑意盎然,心中酸涩而寂寞。
高中时从风便转校回到父母身边,直到十年后,他略有成就,才终于有勇气回到这里。他想,哪怕只见她一面,问候一声也好,不知那时女子今昔模样,但不管是什么模样,他也一直会把她奉在心里,一如当年的圣洁。
而现在,似乎是,连让他瞧上一眼的机会都不给他了呢。
从风长长叹气,却觉得小沉墨停住了脚步,朝他身后缩了缩,他站住,见前面不远走来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
从风探询道:“是爷爷?”
十年前沉冬和父亲的样子他早已记不清楚了。
沉墨嗯了一声,怯怯地望着老人。
老人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沉墨,你又去哪里野了?!”随即又看向从风,“你是哪家的娃子啊,长这么大了?沉墨没给你添麻烦吧?”
从风点了点头以示礼貌,答道:“没有,她很听话。沉伯,你好,我叫从风。”
他不知道该不该与老人握手,想了想,却只揉揉沉墨的小脑袋。沉墨仰头望他,眼里充满了感激。
“从风?”老人似乎在记忆里搜索他所熟知的“从”姓亲朋,却一无所获。
从风微笑,补充一句:“我叔叔叫从涛,是沉哥和蔷姐以前所在印刷厂的厂长。”
老人怔了怔,幡然醒悟:“从厂长的侄子啊!来来,回家再说,你怎么来这儿了啊?”
老人说着,边拉着沉墨领从风往回走。
从风跟上去:“我来看看沉哥和蔷姐。”
老人的背影微微一震,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