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沐的手不可抑制地发抖,却无力挣脱他的掌心,指尖触到平板电脑的纹理,想触摸着针尖刀锋,微微挑的眼角凤尾,密而长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一线。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怎么干扰都是没有用的,与其说杜沐的戾气是历史性的倒不如说是出于宛如内心深处一种恐惧欲望——一种永无休止、一种无法理解的罪恶感,就像某些人血液的磁力,吸引着他们投身于火热的世界,投身于冰冷的现实,这一直以来都是宛如的阻碍。
杜沐现在很是恼怒眼前的这些不明来历的东西,而又气势汹汹的将所有的罪名都强压在宛如的身上,这次我知道,等杜沐回来的时候,我得跟她说说情况才行,但她永远让我觉得既陌生又遥远,身上充满报复性的快感。
她数了数剩下的钱,发现整整少了三千多块,诅咒成为她现在唯一的解怒方式。
那是艾斯丽的专利,喜欢这些沉浮虚幻的电子产品,这点其实杜沐早就知道了,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甚至是出自本能的怨愤于宛如身上,我开始为她觉得愤愤不平,看来郭帅所说的治疗也应该适当去接受一下了。
将钱放好之后,杜沐就去上班了,不过,她还不知道宛如已经成功应聘到电台去做DJ主持,她生气地拿起手提包,大力地推开门,便去上班了。
其实,现在外面早已经是“大雪纷飞”了,很多人都在议论某些事情------
然而,杜沐这边却一直在回想司徒帆的点点滴滴,再过不久就是情人节了,她希望可以将他拿下,让自己在今年可以有个圆满的生活,或者是说新的生活,可是她自己似乎没有意料到,这是渺茫的事物,圆满不就得完整吗?可是,谁能完整?
我预感到今后的日子注定痛苦和恐怖,到临了只有一死,但在这过程中,精力逐渐减少,身体变得越来越麻痹、几乎垮掉的时候,我们几个人谁又能紧紧地跟随着原本的信念,寸步不离?
当杜沐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更多的是异样的眼光,可是她却很惘然,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同事直接举目相望地给了她一份报纸,“你看看!”
杜沐接过手,放下手中的包,将报纸摊开了出来,“义愤填膺的电台DJ”,这是报纸里面的头条,后面的破折号便是:和平使者娓娓道来。
杜沐眉头紧皱,在这篇报道里面来回寻找跟自己相关的痕迹,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宛如。
她没有惊讶起来,只是稍微心里有点压抑,纵然这样,杜沐也知道这是宛如一直以来所存在的信念和追求:在宛如的幻想里,这些就是魔幻乐园的唯美边界,轻轻地跨过去就是永恒、无限的人间桃花仙境,然后永无止境地去幻想神奇的源泉或者沐浴在那齐颈的膏土里面,在那里,宛如可以把血管中每一滴污血情理干净,把身体里所有扰人心魂的癌细胞都焙干------但这对于杜沐来说只是用无谓的理想去编织着所谓的自己的故事,这终究只能被真实存在的世界所遗弃,杜沐嘴角蜿蜒一笑,平静中有些许鄙夷:这女人永远都在做问号的事情,却得不到句号的结果。
她感到一阵恶心,又羞耻又害怕。
但她无法遵从内心的建议,对宛如的失望就像植根在她血脉里的一团火,尽量将这种不屑的“奢望”隐没在她的阴影里面。
泼溅,泼溅,又泼又贱。这是我现在对杜沐的心里话,所以弄得她一阵头痛。
周遭的同事基本上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杜沐,可惜她不知道何故,自以为是报道上缘故而平添她受人瞩目,对于这个高傲的女人来说,除了不屑的媚笑以外,倒也实在别无其它神情可以表示此刻她的傲骨。
司徒帆手中拿着报纸,对坐在宛如位置上的杜沐转了两次脸才确认这人,“你为什么在这里?”
公司的同事不加掩饰地盯着杜沐,好几个人已经开始注目凝视了。
杜沐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脸上晕上柔光,笑容如醇酒。
令我觉得憋得慌。
她薄唇轻抿,在司徒帆面前开始有一丝孩子气的紧张,“早上好,经理。”
女人的青涩曲折心思,我懂的。
司徒帆心里其实应该高兴的,但是报纸的白纸黑字和昨天的电话让突如其来的欢喜逐渐落幕。
“你昨天不是我辞职了吗?”
杜沐沉毅神态令人望之肃然,讥诮话语不觉凝注,心里头开始回想那些不着调的咒骂,可惜无济于事,“可,可能吧!”
“可能?”
杜沐眼神很昏厥。
“那报纸上的东西是什么回事儿,而且你昨天斩钉截铁的跟我说你要辞职,去追求你想要的事物,今日你又出现在此,意欲为何?”
每个问题都抛向了杜沐的脑海,可是无论她怎样去搜索,怎样极力的回想,都没有看到丝毫痕迹让她予以解释,予以反驳。
目光已醺然的杜沐拿起放在桌旁的报纸,“或许我应该有所顾忌而不能全权反悔,一下子就挣脱这里的生活,这里的工作,还有点不舍,便回来看看。”
司徒帆从矫情的杜沐眼里看到了某种寻思,杜沐则是像什么东西压迫在大脑的某一部位,让人心烦意乱,这个我也明白,虽说明白,也是伤脑筋,人家这么拼死拼活地工作,却还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心里憋屈透了。
杜沐没有再说话,沉默搅着一杯散发着清香的咖啡。
“其实,我应该恭喜你的,祝贺你找到你想要的。”司徒帆勉强一笑,算是淡定自若,却自悔多言,惴恐窥看宛如神色,不敢再说什么。
“谢谢。”杜沐恍惚神思刹那间收回。
他们两个便没有过多的言语,杜沐内心恼怒地拿着手提包,朝公司大门奔去,司徒帆感觉不妥,便放下报纸,碰倒了咖啡,棕褐色的水迹蔓延在报纸周边,形成了一个恰似椭圆形的淡黑水渍,刚好覆盖住宛如的新闻------
他抓住了杜沐的手肘,“我希望我们两个还可以继续保持联系,不要因此就断了。”
听到“断了”这个词儿回荡在杜沐耳际的时候,她霎时间的不满愣在她的心里面,慢慢转换成一种忧伤的感觉,她开始有了之前她所认为的不切实际——幻想:想象着与司徒帆结婚,过着纯洁、神圣的生活,又或者是奢侈狂野的。但在片刻理智中,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沦落的人,站在那里冒充埃及艳后勾引凯撒大帝,感到无地自容,扭过脖子,甩开司徒帆,用手捂住了脸,须臾之后,“谢谢你的垂怜,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
懊恼一阵,见司徒帆呆滞摸样,便走了,途中,一名乞丐坐着轮椅,拿着一根木棒做推动轮椅的手杖,可怜兮兮的用一个方便面碗,伸手去跟杜沐乞求些许钱财。
她的双眸注视乞丐时便会由忧伤变成愤慨,好似一只鸟儿飞过时双翼留下的阴影,她转身看着司徒帆,好像囚犯重见再次回归监狱一样。
之后,转身之际,一脚将乞丐的破碗踢掉,里面的零钱,四处飞扬,那名乞丐吓得从轮椅上跳了出来,双脚灵活的追逐这些散落的零钱,四周围观的群众本以为杜沐这是欺负弱小的表现,可是见到这乞丐如此,便哈哈大笑起来。
杜沐显然没有一丝笑意,望着那曾经“残疾”的乞丐,现如今比正常人更懂得使用四肢,留下一“作贱”的话,便行而走之。
司徒帆固有笑意,也不知以什么姿态呈现。
我得补充一下: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时俱进有时候也伴随着痛苦,因为那不仅是个人的选择,更是一个时代的选择,只有这样去顺应,或许,我们才能有生存的机会,杜沐也必须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去阻碍“原本的人”(我指的是宛如),毕竟,身份证上的,是她;银行卡上的用户也是她;房产证上的也是她------原本就是原本,替代品自然有它的牺牲和代价。
杜沐现在根本没有没有任何的想法,她随便找了一张椅子便做了下来,然后开始她漫长的思绪,当然,这时间上算起来并不是很长,但是却让杜沐思前想后,地面上正好飘过一张报纸,看着它出神------
或许宛如的所思所想应该会是好的,但是她始终按捺不住气愤和不屑,牛鬼蛇神的错乱思想,不断冲击杜沐的心理结构,即使它一不小心溜了进去,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撕掉了报纸,并且强制自己抵制宛如不切实际的低级想法,闷热的氛围充满了尾气和浓烈的汽油味,以及周边工厂散发的气味,还有来往人群中的人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地谈着疾病、死亡、股票、利益等话题,杜沐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因为在这个令她恶心、可怕、阴郁的气氛中,她们的生活更显颓废。
就在这一刻,她一生的所有片段和全部背景都因为自己的好恶而划分得清清楚楚,这种主观和偏见,谁也不知熬是怎么形成的,也不知道用如何微妙的思想情感和联想构成的。
红色的夕阳开始扰乱白天所留下的秩序,我趁杜沐心烦意乱:纠结于事业和司徒帆两者之间------
杜沐分裂了------
我只知道现在必须出来,去见郭帅医师。
由于出来的时间有点紧迫,觉得半边脑袋重重地直往下沉,可能是刚才杜沐的思想负担的残渣。
已经快六点多了,得抓紧一点。
下车之后,我一直往郭帅医师的住所跑去,期间还差点跌倒在地,其实我也只是心系可以快点见到他而已。
还是和之前一样,我气喘吁吁进门之后,得到漂亮护士的嘘寒问暖,便坐在竹椅上等待郭帅的出现。
随即一件一件依序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事。
每件都仿佛夹在玻璃中间,虚无缥缈,恍若梦幻,却又真实清晰,但那无疑是在我和她们身上实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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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鸽舍里传来“咕咕“的鸽叫声。风吹动着窗帘,我把报纸拿了出来,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只读开头几行,我便觉得周围的现实世界黯然失色了,四周无人下,我闭上眼睛,花了很长时间把自己的心收拢,然后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读下去。
“宛如,你干嘛?”
我被郭帅轻轻拍打了肩膀,我眼睛直率地看着他,“我是廖穆晰,不是柳宛如。”
他并没有觉得多大的惊讶,虽然我们几个是同个身体,但是眼神所迸射而出所截然不同。
“你怎么出来了。”
我详细解释了一些状况之后,本来想回到里面,让宛如出来,但是被他制止了,“我先和你谈谈吧。”
我心里面有种窃喜,只是微微感觉到某种温暖,他和之前给我的严肃感觉不同了,显得有点淡定和温柔,“怎么说呢?”
“最近宛如怎么样?”
“算是很好吧。”我搅着舌头,撇着嘴巴。
“看起来不像!”
“宛如算是很开心吧,因为她终于朝自己所要去的方向努力前进了。”我把手中的报纸拿给了郭帅,“她已经成功应聘成为一名电台的DJ主持。”
郭帅接过报纸,泛读了一下,稍微点点头,“的确很让人欣喜,那对于宛如来说会是一个比较好的转折点,但应该你们有点阻碍。”
“是的,艾斯丽,她倒无所谓,而葛琳我已经告诉她了,她也没有什么反对的,但是杜沐已经开始恼怒了。”
“那你自己觉得呢?”
四下万籁无声,窗外夜幕沉沉,全无一点亮光,平日那动人的星光,今晚也由于阴天而概不露面了,压抑心底的期望在这一刻冲破理智牢笼,“我想起一句话,既然做了别的马前卒,就得干马前卒的事,如果最终事情难以挽回,那就不妨努力为自己的将来或者我们几个人的将来多捞一点胜算。”
郭帅茫然,“怎么个说法?”
“也就是说我暂时不反对宛如的一切行动,至少就现在而言,她改变了不少。”
“改变了什么?”
“比如,之前的做事犹豫不决、焦虑、患得患失、软弱无力、恐惧、茫然失措、空虚无聊、懦懦弱、随波逐流,感觉她就像在社会的裹挟中,身不由己地跟着走,现在好了一点了,清楚明白自己要走的路。”
“那你支持吗?”
“我希望可以知道宛如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初衷的,如果纯粹只是向往,那我就可能做出其它的抉择也说不定。”
“可是她毕竟是原本的人格,你们的干扰似乎很不公平?”
我嘴角泛起微笑,“自从我们诞生之后,公平并不属于个人,我们同样陷入了迷惘和自我伤害的境地,例如杜沐,而且我们不可能轻易钻入自己的壳中,随便做点什么来使自己获得解脱,我们不是个体了。”
郭帅点点头,“那好,我现在找宛如出来谈谈,得问你一件事情,你跟其他人说过我的存在吗?”
我有点欢喜,他是不是在乎我们对他的重视?
“那是当然的。”
“好的,请杜沐进入光明!”
我诧异了,想制止,却身不由已的退回到宛如的内心深处。
他叫杜沐出来做什么呢?
宛如到底要怎样安排她的和平事业,她的追求和梦想,最主要的是,我想问问郭帅,怎样融合我们?
我想之后的生活又是一片波动,甚至是更大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