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乎有某一副场景------
宛如泛舟春溪的笑语犹似还在耳畔,只不过如今双溪的这只小舟,早已不是溪亭日暮时那只床穿梭在藕花深处的轻快小舟了。
那是宛如跟小伟探讨完事情后,回来的一个梦。
可那梦中如此真切的人和事儿,那些终日苍凉抑郁的日子,那如花语一般漫天而来的哀怨愁思,区区这梦中一小舟,如何能负载得起呢?——船永远固定大小,可是怨苦却逐日膨胀。
浮生只如白驹过隙,转瞬间欢笑已然湮灭成尘。宛如身畔的一切也仿佛随着这些玩意儿轻轻逝去,留下挡不住的孤独深入骨髓。
早上。
睁开眼。
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白丝丝的光,周围的一切摆设都凸显着它们耀眼的轮廓。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钟声。
惹人厌烦的来回响着,撞在耳膜上,钝重的痛感传向头皮。
宛如今天的心情格外地好,因为现在还是一个未知的早晨,一切还没被发觉的时候------
她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里面没钱了,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能是最近经常性加班,都用在外面的吃喝上了。
不过这会儿,也没时间去银行取钱,拿着柜子里仅剩的一些钱去街道小巷里面买了一点面包和牛奶,便去了电台。
而这几天可能也是最忙碌的阶段了,别人都在电台紧急的试音,而宛如却一丁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手上拿着自己手写的宣传单,一路上发给了很多来回的人看。
那按理来说,也只是画蛇添足的作用。
如若不这样做的话,自己的机会是否又少了一些,现在宛如,只是在想,多付出一些,至少不会没有回报!
那天下午,小伟说要开车送宛如去派送这些手写宣传单,那时候小伟也很郁闷,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写出来的,整整写了五千多分,按传单的量来说,这不多,但是手写的话,相信这么多张,也一定需要耗费不少的时日,话到嘴边,想要询问的时候,却看到前面的车辆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是不是出交通事故?小伟在车上按了几声喇叭,却丝毫没有对前面的车辆造成任何的警惕。
“那是怎么了?”宛如稍加着急的想车窗探出头。
“应该是什么事故了吧!”
大约五分钟之后,前面的车呈半圆形拐了个弯。正疑惑间,突见公路中间有一只喜鹊的尸体。
宛如觉得好奇,而且这里大家伙都在为这只喜鹊绕道。
另一只喜鹊就陪伴在它的身边,一边哀鸣,一边用喙为死去的喜鹊梳理羽毛。
宛如有些许感动,小伟却只是说了一声,“算是难见,但是返回的时候却未必可以看到这样的一幕了!”
宛如本来想要下车去将喜鹊给挪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现在后面车辆的喇叭声已经震耳欲聋了,贸然下车的话,也会造成一定的交通事故。
她就这样一直趴在车船口看着这只喜鹊的哀鸣,可是在那个狭小的椭圆形的范围里面,却似乎是这社会仅存的一点温暖------
来到了这边的养老院和附近一些收容所、孤儿院。
虽然这里的氛围很好,也让宛如有点诧异,他们都是生活孤苦,心灵上和生理上都有残缺,可是却活的其乐融融,相对于小伟和宛如来说,这似乎是桃花仙境,而他们两个却只是泥泞沼泽。
宛如还在想着那喜鹊------
我也算是领教了这女人的思想了,放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置之不理,却去想着那只与己无关的喜鹊。
小伟说看到这里,就想起自己乞讨时的样子,当然,现在依旧也在半工半乞。
宛如和那些小丫头玩得很不亦乐呼,也津津乐道地为它们讲解起自己的生活,还有希望他们到时候可以去投票她的播音节目。
收容所里面,有一位年龄差不多二十几的男生,似乎得了伤寒,瘦得跟皮包骨头一样,脸色苍白,当初收容他的时候,人们都以为他活不下去,直接给他举行一个殡葬仪式,这小伙子活泼开朗,性情友善,会拉小提琴,而且还自学了法语和英语,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收容所里面充当起了老师,宛如盛情的邀请他,希望节目播出的那天,可以让他到电台做采访,但是未曾说服。
本来想要放弃,小伟点着了一支烟,这是宛如第一次见到小伟抽烟,突然有种莫名奇妙的崇拜,可能是身上那股婉约的男孩气,现在变成了男人味!
他和男生促膝长谈了很久,最终说服了他。能到现场做一个采访,到时候的凝聚力可能会更强,而且说服力也会很好,实人实事,才能动人动心。
“你说服他了。”
小伟点点头,黑眼珠里燃烧过的火焰最终闪现,也许正是这个火焰引领他走进了这片土地,走向了这无法预知的生活。
或许,人生要是可以预知,很多人就不用受苦了。
宛如抿嘴之后,对着小伟说了一句,“其实,你也可以作为采访的人------”
小伟心中恍惚,似乎被当头一棒,“可是比起他们来,我也许没那么悲哀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宛如依旧对小伟过着富裕生活,却拿着一个破碗,穿着一身破旧衣衫,四处乞讨的生活,感到钦佩,也感到疑惑。
甚至于觉得,他比眼前的这些人更为凄惨,这很显而易见------
眼看在这里已经逗留差不多了,可是还有很多这里的人,都在热切的询问,什么时候会播音,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孩,抱着一个破旧的收音机来到宛如面前,“姐姐,你和哥哥播音的时候要跟我们说哦,我一定会去听的。”手里面还抱着几本有心者捐献的小说,这孩子,每天都会去看这些没有封面和残缺不全的书籍内页,有时候中间少了几页,便自己揣摩着剧情,想象着故事的发展,然后继续读下去。
她上不了学,靠着这些书籍识字,有时候淘气的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哪里,将自己封闭在一个虚幻缥缈的世界种,整个灵魂徜徉在想象的洪流中,时不时偷笑,正因为她只是个孩子,所以一切的傻笑、嬉笑都不会被误认为神经不正常。
那女孩的意识里有了一个念头,她想去当律师,然后进入政界,谋得官职,当上参议院,甚至于当上国家的领导人。
因为她一遍又一遍地看了那些农村孩子怎么样变成伟大人物的传奇故事------
可是她也想赶快离开这个世界,我指的是,她现在存在的这个范围空间。
“你看,这是姐姐写的宣传单,上面印着日期呢!到时候小妹妹要记得准时收听哦,姐姐会在节目旁边等着你打开收音机的!”
女孩开心地撅起嘴,一蹦三跳、得意洋洋。
回去的时候,发现手中还有一些宣传单,也不知道发到哪里去,小伟跟宛如说,待会开车经过一些地方,觉得适合的,就给他们发一张。
宛如觉得有道理。
不过,她现在最为期待的是------
她的头探出了车窗,说实话,对于能不能再次见到那对喜鹊,没抱太大的希望,也许,那只死喜鹊早被汽车压成肉饼了。
小伟的车除了大门,前面又出现了缓缓而行的车队,那只活着的喜鹊居然仍在用喙为同伴梳理羽毛,宛如的内心颤动,泪水流了下来——她向小伟借来了手机,把这珍贵的画面拍摄了下来,感谢司机们为这对鸟儿的爱拐了一个弯。
宛如叫停了小伟。
下了车。
那时候,宛如含着眼泪,将手中剩余的宣传单,发给了周遭的路过的司机和路人,虽然喇叭声不断,可是却无法掩盖这时候宛如内心的波动。
她把这事情记在了心里。
天色渐晚,一段不期而至的忧伤。那些低低的啜泣,消失在方才微梦着的一枕黄粱。空气清凉,四处静谧安好,仿若无事发生。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小伟,麻烦你兜我去银行一趟,我想去取点钱,现在已经没钱花了。”
小伟有点惊诧,“您银行还有钱?”
宛如停顿了几秒,想了一下小伟的话,“怎么这么问?”
“你不是刚刚买了新房子,钱都花在那上面了吗,前天还刚和你去领钱,那似乎是你全部的积蓄。”
茶糜谢尽,万芳凋零。
但在这样阴晴不定的天气中,梨花却意外地怒放。
宛如微微张开嘴唇,茫然若失地看着小伟的眼睛,仿佛一架被突然拔掉电源的机器,双眼雾蒙蒙的,就像蒙上了一层不透的薄膜。
“买房子!钱?”
惊叹和疑问对宛如来说,算是习以为常了。
小伟看着宛如失意地面孔,已经从她的脸上读取些什么了,“怎么了,不是吗?”
小伟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问出了一句废话。
当整个空间已然沉默,只有那空空的凝望,穿越了记忆之殇,可是无论怎么搜索,这记忆的城墙里面都没有关于宛如的------
小伟的目光坠落在宛如身上,这时候宛如平静得就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木偶,或者跟亡去的故人一样。
“怎么了这是?”
宛如眼中隐隐泛起泪光,一动不动,眼里除了畏惧的愤怒,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仇怨。
“去银行!”
小伟没有说什么,这时候任何言语也都是徒劳无功。
宛如想要去证实。
纷扰的心中乱局让宛如心中灰暗,但即使等待在漫长,也还不至于让人绝望——因为黎明再远,也有依稀微薄的光。
清晰也好,渺茫也罢,希望就像绑在树枝上柔弱的黄丝带,只要宛如你看见,总会心安下来,可这会儿,心灵骤然间崩塌了一下,一切总是有些黯然了。
小伟不敢开声,因为这时候他也是恐惧的。
银行路上,一切都泛着某种压抑。
小伟看着宛如平常做事的那种豪气,却忽略了其中的痛。但于她,仿佛这冷漠的世界骤然呼啸而过,几乎让人站立不稳。凄然四顾,也只有这雨后绝境。
银行门口的时候。
“别进来,我自己去!”
“可是!”
宛如只给了小伟一个眼神。
安静的心跳声,其实这会儿只能说是习惯罢了。
而紧抿的唇,只是沉默,或许宛如已经习惯了“暗处”的冷笑,又或者这世界本就如此,而她,已退入这冰冷的绝境,只留下那颗孤独的心,隐藏在悲伤的影子里面。
她走到取款机前,面对密码的输入,迟疑了许久。
密码输入后------
心情却更加祥和了,可那就像纵使让人在梦中泛起微笑,醒后却终是躲不开那些沉默的哀恸。
银行显示的余款额数是零。
宛如将额数打印了出来,拿在手上,笑了一番。
然后焉焉离去。
无尽忧愁如丝般缠绕着她,我在想,什么时候让她破茧成蝶,成就她完美的一生,至少,是属于她自己唯一的一生。
她回到车上,默然望着前面。
小伟开始迫切询问,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显得这般迫切,这些本来就是他早已经知晓事实,可是面对宛如一脸诧然,却不禁黯然失色。
小伟一边开着车,很慢很慢地侧了头,看着宛如。他的眼睛清澈,宛如转头看见自己在他严重的倒影,被车窗外面忽闪而过的路灯衬得忽明忽暗,确实那么清晰。
现在,他们两个好像又差了几千公里。
宛如的气息近在眼前,却即将遥不可及。
小伟突然便觉得有点惆怅起来。刚才那一点儿小小的如释重负,突然就变了味儿。
宛如开始出声。
“我那些钱都花在房子上了?”
小伟开始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当时你的钱不是还不够!”
小伟从车柜子里面拿出了当时取款的单子,“当时钱不够,我帮你补了一些!”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宛如内心激起千层浪,感觉着带着悲感的清风顺着她的每一个毛孔进入身体,让她不寒而栗。
“怎么了?你怎么都忘记了吗?”
宛如没有作答,“现在没忘了,没有记忆的图像,却知道事情的发生。”
小伟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买房这事儿,是我和你一起去银行交的款啊!而且你的房子应该得去装修了吧?”
宛如的心里就一句话:拆了它。
幸亏没有被葛琳听到,不然,战争烟火定会持续不断。
宛如那女人开始觉得眼前的事物是变得更加透明了,事情的发生,她知道了,心中便有安慰,她畏惧的是,一件事情接着一件事情,并且都是未知函数,却难以解出答案,事出有因,可是搁她这儿,却无前因,更难以找到后果。
“去我买的房子那边!”
小伟点头,他可能觉得宛如终于想到装修事情了,因为买了之后,也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未去搭理过。
房子那边。
窗外的夕阳就快落进余晖,只照亮了小伟和宛如半边的脸颊。橙黄色的光线里,她身上简简单单的衬衫,修长的手指,还有她的睫毛,都变成了温暖的淡金色,还有她嘴角那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也带着阳光的温暖,可惜,这些都是“夕阳西下”。
看着这套房子,宛如除了觉得迷迷糊糊之外,就像去了国外,时差未曾倒换过来的那种昏厥。
空荡荡的房子,白色的墙面,连呼吸都那么的陌生,可这里似乎曾经有过谁的味道,她辨别不出,但在心里却已经略知一二。
“我买的房子?”她看着小伟,眼睛的陌生就像这所房子根本就不是她的。
小伟现在变得有点懊恼,“能不能不要总是开这些玩笑,很无聊!”
宛如已经觉察到小伟的情绪有些许变化,但却无从下手,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
她心里想要退掉这房子,可我在她脑中不停的传唤出“不行”的字眼,引起她的注意,虽然不敢保证她能听见,这至少她停止了这种想法。
小伟这边,懊恼和疑惑交织,看似所有神经叫搅和在一起,没有了方向,也不知道现在哪条神经应该怎样准确接上大脑的系统。
她回去后要好好深究,似乎她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