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见到阿染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沈秘书下意识倒抽一口凉气，阿染却没理她，只是气呼呼地跟着卫辞年进了他的办公室。
“好了，”进了办公室后，卫辞年看向阿染，“只要你老老实实坐着就好，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不要做奇怪的事情，如果你觉得闷，我可以让沈秘书帮你找杂志看……”
“你干脆不如说让我睡觉得了。”阿染对他翻了个白眼。
卫辞年停了两秒后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阿染顿时无语，气哼哼地朝沙发上一坐，百无聊赖地开始数自己的手指头。
卫辞年看了她两眼，“对了，你要跟LILY说声对不起。”
“我……”阿染正要说话抢白他，可是卫辞年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跟他对视了片刻后，阿染万分不情愿地转头，“……我去道歉。”
出了办公室，她蹭到那个叫LILY的女孩身旁，LILY正在做事，冷不防一眼看到她，下意识伸手把自己的办公桌一护，警惕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做。”阿染见她这么小心，顿时就来气了。
“那你离我远一点，”LILY防备地盯紧了她，“起码离我办公桌两尺远。”
“切，你以为我想离你那么近？”阿染不屑地瞄她，“如果不是大律师要我来道歉，我才不来呢。”
“那正好，我也不稀罕你的道歉，你以为做了那样的事，只要道歉一声就完了吗？”LILY的脸色不太好看，一想到之前打的资料全部都没了，她就气不打一处出，虽然郑律师和沈秘书都没骂她，可是她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准备上堂资料，原本还指望着好好表现一番，现在全被面前这个打扮得稀里哗啦的小太妹给搅和了，“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离卫律师越远越好，你这种人不走远点，迟早拖累别人！”
跟大律师有什么关系？
阿染一想到这里，顿时一点就通，福至心灵，大声嚷了起来：“啊，你喜欢大律师！”
LILY顿时又羞又恼，“你说什么？”
阿染抓到她的把柄，顿时得意洋洋，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离大律师远远的，相反，他不是我的监护人吗？我保证，一定缠得他死死的，绝对绝对不会给你一点机会！”
“你……你……”LILY被她气得眼泪“刷”的一下子就出来了，颤抖着唇不知道说什么话。
阿染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又做了什么？我不是让你跟LILY道歉吗？”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手中的文件夹同时准确无误地敲在了她的头上。
“你干什么？”阿染顿时生气，回头怒视卫辞年。
“LILY，她做了什么？”卫辞年却没理她。
LILY的眼泪簌簌地掉，看卫辞年问她，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辞年顿时一脸严肃地看向阿染，“说吧，你做了什么？”
阿染看着掉眼泪的LILY，再看看卫辞年，突然伸手勾住他的手臂，撒娇一般，“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嘛，你让我道歉，我就道歉了，谁知道她怎么会哭？”
“你……”LILY看着她此刻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气，可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扭头就跑了。
“LILY！”卫辞年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可是LILY跑得飞快，根本没听到。
阿染袖着手看他，笑笑地开口：“不用叫了，叫也没用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卫辞年朝LILY跑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问她。
“为什么一定是我做了什么？”
“那么，是还是不是呢？”卫辞年问她。
“好吧，就算是，那又怎样？”阿染两手叉腰，三七步一迈，很嚣张的表情。
卫辞年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喂，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嘛？”阿染连忙追了上去。
卫辞年回头看她一眼，“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不给别人找麻烦？”
阿染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突然恨恨地跺了下脚，转身去了LILY的办公桌，抓过她的电脑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字来。
一份十数页的资料，里面甚至夹杂了不少专业名词，可是她花了不到两个小时全部搞定。
而LILY其实早就回来了，只不过在她看清楚阿染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呆了。
打完资料，阿染索性按下打印键，等那些资料全部搞定后，她拿了资料就走，气冲冲杀进卫辞年的办公室，“啪”的一下把资料摔给他，“还你！”
卫辞年愣了一下，拿起资料细看两眼后问她，“哪里来的？”
“我刚刚弄好的。”阿染得意洋洋，随即对他冷哼一声。
卫辞年翻看着那些资料，一抹古怪的神色渐渐爬上他的脸。
这份资料……怎么说呢，很完整。甚至可以说，有些完整得过了头，如果说这些资料是LILY或者是沈秘书整理出来的，那么他会相信，但是要说是出自于阿染之手，不单是他，只怕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
“你确定是你弄的？”卫辞年抬头看她。
“废话！”阿染朝自己一指，睥睨地看着他，“不相信？”
卫辞年突然扬眉，“当真？”
“要不要我找证人给你？”阿染白眼一翻，很没风度地倒进沙发里。
卫辞年又翻了两下，随即出门，喊来沈秘书：“你把资料交给郑律师，告诉他回头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上庭。”
沈秘书翻了两下，“哪里来的资料？”
卫辞年没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好了，做事吧。”
交代完毕，他转身回到办公室。
阿染看着他来来回回，也不说话，跷着腿坐在沙发里，单手撑着颊。
卫辞年坐回办公桌后，继续看他的资料，也没说话。
阿染忍耐了半天终于无法再忍下去，“你怎么不表扬我一下？”
“我为什么要表扬你？”卫辞年抬头看着她。
“那些资料啊，我都帮你们弄好了，你起码应该意思意思一下吧？”阿染越想越不值，她本来还预备让卫辞年大跌眼镜一下呢，怎么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祸本来就是你闯的，由你来解决，不也很正常？”卫辞年神色淡淡，但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突然微微一笑。
他这次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的……同平常不一样。
阿染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
她看过他嘲弄的笑，讽刺的笑，冷笑，笑意没达到眼底的笑……很多很多，可是唯独没有看过他这样的笑容，很温暖，发自心底的笑意仿佛一丝风，悄悄从心尖上温柔地拂过，让人无处不舒服。
其实阿染有时候觉得，如果她的性格也跟着再苦情一点的话，那么她的故事足以写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了。
父不详，母亲早逝，在十一岁以前住在母亲的朋友家里，后来因为那家的男主人对她有******举动而愤然离家。
此后四处流浪，几次被送入福利所后，因为不满管教苛刻，所以她又逃了出来，并结识了不少所谓的不良分子们，打架骗人盗窃之类的小动作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并且将之发扬光大。
十四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桑先生。
桑先生比她大二十七岁，所以那个时候，他已经四十一岁了，对她来说，是个非常成熟非常成熟的大人，却也是一个让她特别向往的人。
“我听说，你想见我？”桑先生弯下了腰，笑眯眯地看着她。
阿染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想见你。”
“那你见到我之后又如何呢？”桑先生依旧温和地半弯着身子，看起来，跟他的身份一点也不搭配。
见到这样的人如此温和地跟她说话，阿染当时激动得几乎要浑身发抖了。
面前的这个人，是桑先生呢！
他有着宽宽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常常皱眉的关系，眉心有清晰的“川”字皱纹。
他有明亮而锐利的眼睛，可是看着她的时候却很温和。
他身材高大，可是此刻，他微微弯着腰，在和她说话。
阿染觉得自己就要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她要说的话又很重要很重要，不能不说，于是她深呼吸一口，大声地对桑先生说：“我有话要和你说！”
“那你说吧。”桑先生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睛里全是笑意。
于是她在这样温和的鼓励下，大声地说：“我要做老大的女人，因为这是我的人生终极目标。”
桑先生当时什么反应？
惊奇？诧异？好笑？茫然……
可是最后他只是在她头顶拍了拍，然后笑眯眯地说：“好啊，不过要等你再长大一点才可以。”
就是那种温和的微笑，有种大人纵容小孩子的感觉，就算明知道对方说的是很好笑的话，可是还要当作那是非常认真的话来看待。
就像……就像大律师这样微笑的时候给她的感觉。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仿佛才突然发觉，如果摒除她对他先入为主的厌恶，其实大律师……还是个蛮有看头的男人。
注意注意，只是“还算是”……
“阿染，”卫辞年却突然又说话了，他看着她，带着那种笑意，“虽然很无聊，但是你还是老老实实再坐一会儿吧，过两天我对你有其他安排，那时候，你就不必再来律师事务所了。”
是吗？又要有变动？
不知道为什么，阿染突然觉得，她其实……很不喜欢这种被人通知生活又有所改变的感觉。
她其实是这样的一个人，要她接受和习惯一样陌生的东西，会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而接受之后，她就很讨厌变化。
她讨厌一切的变化，但是偏偏，从未管所出来之后，仿佛一切都变了。
下午阿染难得的没有再找事，于是卫辞年得以度过了一个安稳的白天。
六点后，准时下班。
吃完东西回家，阿染照例抢了浴室的优先使用权，而卫辞年则去了书房，准备仔细看一看拜托沈秘书帮他找的那些学校资料。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对阿染另有安排。
她十八岁了，因为之前生活的关系，所以书一直读得断断续续，桑先生曾经说过阿染很聪明，他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因为桑先生疼爱阿染而那样觉得罢了，可是今天他看到她所打出来的那份资料，突然领会到桑先生当时脸上又骄傲又满足的表情是因何而来了。
事实上，那是连他都不一定轻易办到的事情。
既然这样，如果帮她找一个合适的学校，凭她的聪明，或许是可行的吧？
目光在文件夹内的资料上掠过，一一比较，然后从中选择较适合她的那些。
他看得很认真，选好之后就将那些资料打印了出来，然后在客厅等阿染，如果她也同意的话，那么他可以趁闲暇时间带她去实地看看，帮她选一所合适的学校。
不过这丫头或许是将他家的浴池当成游泳池了，洗一个澡居然花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她出来，卫辞年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阿染一边擦头发一边去厨房拿了罐啤酒。
“哪里来的酒？”卫辞年皱起了眉。
“生日那天没喝完，就全部塞进冰箱了嘛。”阿染不以为意地回答他，但是下一秒，一只大手就从天而降，轻松无比地劫走了她手中的啤酒。
“你干什么？”阿染极不满意地跟在他身后大叫。
卫辞年不理她，径直把那罐啤酒扔进垃圾筒，“你要不要喝牛奶？”
“我才不要那种小孩子喝的东西！”阿染一脸厌恶。
卫辞年瞄着她，昨天是谁去麦当劳那种小孩子聚集的地方吃东西，她全忘了吧？
“那你吃水果好了！”懒得理会她的不满，他随手拿了颗苹果丢给她。
为免被砸中，阿染只好伸手接过那颗苹果，尾随着他又回到了客厅。
“我有话要和你说。”卫辞年坐下来之后，就把手中的学校资料拿给她看。
阿染狐疑地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学校？大律师，你要上学？”
卫辞年皱眉，“不是我，是你。”
“我要上学？我怎么不知道，谁说的？”阿染立即叫了起来，顺手把那资料丢还给他。
“你这个年纪虽然已经可以找工作了，但是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工作能力，很多东西你都不懂，也做不来，所以，我觉得你现在暂时去学点东西最好，为将来踏入社会做些准备。”卫辞年捡起那资料理好，继续跟她说话。
“我不要去，太幼稚了！太可笑了！”阿染以无比激烈的口气表明她的态度。
“上学很好的，”卫辞年试着耐心劝她，“可以认识新朋友，可以学到自己所不知道的知识，以后也可以找到很棒的工作。”
“大律师，你哄小孩吧？”阿染讽刺无比地瞥他一眼，“你当我是二百五还是三百六？什么新朋友新知识，我的朋友多的是，不稀罕再多一些，至于新知识……我敢说，我知道的东西你未必都知道。”
卫辞年看着她，怀疑她的脑袋是石头做的。
阿染咬了一口苹果，斜眼看了他半天后突然笑了起来，揶揄似的开口：“大律师，再说了，我要是一直都这样的话，起码在你的监护时间内，你会养我吧？既然这样，我何必跑出去念死念活？真没劲！”
她说完之后再度大笑起来，苹果咬得嘎嘣脆，抓过遥控器开了电视。音乐台里正在唱歌，“dreacula-la-lai'masuckerforyourlove，Whenyoudo-do-dowhatyoudotome，Andyouknowknowknownowi'vegotyouinmyblood……”
很热闹嘈杂的音乐，卫辞年盯着阿染看了片刻，无奈地摇头。
算了，她的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想让她重新去上学，这事情还是慢慢来吧。
第二天卫辞年轮休不上班，在家却也没闲着，整个上午都待在书房里，偶尔出去上厨房倒茶，便看到阿染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仿佛一只软骨虾，“发什么呆呢？”
天外突然飞来一句，把神情迷茫的阿染顿时惊醒，她抬头看了一眼，立即撇嘴，“我哪有发呆。”
“对了，我之前说的关于上学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大律师说完话之后，就从她身边施施然走开了，准备回书房继续工作。
阿染跳下沙发跟了上去，“我干吗要考虑上学的事情？”
卫辞年回头看看她，“你不觉得那样对你最好吗？”
“怎么样对我叫做好，我心里清楚得很，用不着你鸡婆。”阿染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希望借以摆脱掉大律师之前给她的那种很“桑先生”的感觉。
“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比较好。”卫辞年对她点一点头，随即伸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被他关在门外面的阿染简直难以置信，看着那扇门，她大力地拍了两下，然后利落地闯了进去，“你关什么门？”
“我还有事要做。”卫辞年的表情很无奈。
“做什么做啊，”阿染吵他，“天气这么好，我闷得都快发霉了，我们出去玩去。”
“去哪里玩？”卫辞年无可奈何地按着书桌上的资料。
“哪里都好，”阿染开始踢他的椅子，“快点快点快点！”
卫辞年简直无法招架，如果再放任她这样踢下去的话，只怕他马上就要坐到地上去了，于是他站起来，“好吧，我去取车。”
“耶！”阿染立即举手欢呼，随即冲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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