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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约定归约定

小小的他就这么握紧了拳头。太子哥哥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把飞廉的狐狸尾巴找出来给你看……昆吾城是巡天礼的最后一站,到了这里的时候,朝中认识飞廉的都已经超过一半了,前来“探望”这位震王殿下的人是越来越多,闹得飞廉天天晚上出席宴会忙不过来。当然这些宴会的主人也会邀请太子殿下,不过一律被玄翎用身体不适挡了出去。

“你真的不要紧?”次数一多,连原本知道玄翎是不想去凑热闹的飞廉也这么问了。

“还好。”玄翎现在觉得追查是件苦差,还是追查那个他从来不想去追查的人物的。他这两天算是体会到了心力和脑力的透支,就是如此他也依旧奇怪为什么没有缘由的明武王会卷进去。那人在他的印象中就见过一次,似乎眉头微微一动,他的眼睛眯了眯,“就是太累了,这两天都睡不醒,实在是没空去摆脸色给他们看,你就辛苦一点了。”

“好吧。”飞廉自己整理的着装,晚上还有一个局,他忙得很,“千万自己小心。”

他是够小心了。玄翎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有些事不是他小心了就能不发生的。现在他最不欢迎的访客,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还很大方地坐在他的床上,吓得刚回房间的他反手连忙把门关上。

“你来做什么?”约定归约定,时间又还没到,他当他这里是他家后花园吗。

“怎么?我不能来?”心魔眯起了眼睛,好似很开心看到玄翎不高兴,“还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不欢迎我?”

他这么说,玄翎也不想说客套话,径自去桌上倒了水自己喝,“阁下觉得会有‘人’欢迎您的驾临?”

心魔所在之地,人心向恶人不将人。岂有欢迎之理。

“殿下说的是。”心魔不以为然,“我有一事相告,不知当说不当说。”

“先生也有不当说之理?可要我相请?”玄翎不动声色。

“令弟……”心魔满意地看到玄翎的脸色变了变。恢复得很快,若是平常人,怕是看不出他的变化,他这个魔却能洞察一二。

“似乎想做什么大事啊……”

玄翎的反应很快,也很断然,“此乃我家家事,不劳先生费心。”

又是这样的感觉。心魔嘴角牵起一丝狞笑。每一次,都有这种讨厌的感觉,所以他才要对玄翎一再试探。讨厌的感觉……玄翎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心魔就站在离他不到一步的距离上,那种魔的气势逼得他后退。

“你”难道是想破坏约定。

乌黑中带着诡蓝的眼没有瞳没有白,无风而动的发,眼角上带着血红,尖利的白色利齿生长出了嘴外。这才是魔的真实面目,人类所见的狰狞扭曲的面目。

“太子殿下。”魔怪笑着,“你身上的灵息实在是让我感兴趣极了。”

玄翎再后退一步,难道说的是他所练的心法?师傅也曾经说过,他所练的心法是有所特殊性的。

“三弟!你怎么了?”门外的人大声地叫着,看起来敲门已经有一阵子了。

魔望了望关着的房门,又看看脸色不佳的玄翎,“看来太子殿下的‘病’不是‘病’了。”

看着心魔又恢复了人类的外貌,玄翎明白他这是要离开了,“等一下。”

心魔回过头来,看着他。

玄翎缓了一口气,告诉他,“你族人前些日子来找过你。”

“哪个?”心魔在魔界认识的还真不多。

“莫名恩。”玄翎念出了这个名字后,心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消失了。同一时间,拴在房门上的木栓子断裂开来,飞廉撞了进来。

“玄翎!”着急的时候,他就会直呼自家三弟的名字。

玄翎真是累着了,对付心魔实在是件劳心劳累的事。

“太子殿下这一段时间的身体情况都不太好……”随行的御医喃喃地应对震王的问话。

全部宴席都被他取消了,原因无它,玄翎又是一病不起。太子殿下生病的原因御医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一个劲地解释劳累伤身要玄翎注意保重。

这次有史以来时间持续最长的巡天礼让飞廉的头一个两个大。他这个震王才刚当上几天,连那个在金銮殿上的父皇也没有见过就忙着在照顾他们未来的天子了。早先在江湖上漂泊自在惯了,突然给他加上了这么个头衔又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事要他应对,他连心情都没换过来就看到了一大堆的麻烦在向他招手了。

以前就有朋友说过他这是奔波不停的命,他苦笑以对,现在再想起来这句话简直就是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了。那个他的三弟,堂堂北琉的太子殿下,没有见过面之前都听闻太子才华绝世,怎么在他看来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呢,还是,他这个兄长进入状态太快了?

“我没什么的……”这么说着的玄翎怎么看怎么心虚。

“还没什么。”飞廉的目光也严厉起来,他不通医道,却是扎扎实实的武林高手,要是分辨不出生病和走火入魔,那他以前算是白混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是单纯的兄弟,什么繁文缛节,统统扔到一边去。

“就是……就是……出了点小岔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要是可以的话,真想缩到棉被里去。

握牢了掌心想要逃走的手腕,飞廉的眉头越来越紧,从脉象来看,玄翎的体内明明有真气在四肢百骸乱窜,而且这些杂乱的气冰寒至极,若是普通人甚至是一般的练武之人早就全身冰凉奄奄一息了,可是玄翎除了看起来虚弱一点,说话没有气力一点这点说不定是因为他心虚导致的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怪要御医来判断也就能看出个劳累体虚来。

“你练过什么?”行走江湖多年,飞廉隐约猜到了什么,还需要玄翎来证实。

睿智过人的玄翎太子这个时候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个想要保护自己秘密的小孩,“可不可以不说啊?”

“不行。”很想笑,可是飞廉还是强忍着拒绝了。

玄翎的双眉拢了拢,看向称为他兄长没有多少天的人。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着了一会儿,然后玄翎认输似地转开了目光。

“是冰雪九重天。”

果然如他所料。飞廉在心里叹气,天知道他都在心里叹过多少口气了,而且依照这个趋势,频率还有明显上升的空间。

冰雪九重天,又名霜雪诀,相传为玄教创教人所创,此功共有九重,每上一重之前都会功力散尽体质虚弱,这就是一个关口,熬过了就能更上一层楼,熬不过的话……难道莫重颜他……“你到哪一重了?”越向上,过关越难。

“第五……”他最近容易生病容易体虚有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练了这功的原因,到了第五重向第六重冲击的关口,他能够采取的好办法其实就是尽量休息调息,可是他这个太子的身份摆在那里,那么多的事难道就搁下不管,不要说这不是他的性格,列帝能答应吗,满朝文武能答应吗。

“你这个……”看玄翎委屈的样子,飞廉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勉强说出一句,“小笨蛋。”

就是一个小笨蛋,一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小笨蛋,都到了过关的关口了,也不知道要多休息休息,还在青楼那么闹,就为了……“我只想能够顺利……”玄翎更委屈了。

“我知道。”飞廉扶他坐了起来,自己也上了床坐到他身后,双手抵到他的背心上帮他调理真气,第五重的霜雪诀已经很霸道了,要纠正真气的逆流很困难,不过稍微疏导一下也能让玄翎舒服一些。

“不必……”疏导也不能解决本原的问题,还会耗费飞廉的真力。

“你别忘了,我是你兄长。”照顾小孩子不是大人的职责吗。

知道说也说不过,玄翎只好闭嘴接受。

飞廉的真力慢慢透进体内,那种力量一点也不霸道,反而让人觉得如春风拂面,带着点温暖,带着点挺秀。让他体内横冲直撞的冰寒之力缓和了下来,冰凉的四肢也逐渐回暖。

很舒服,他好困……等到飞廉收功,玄翎已经睡着了。玄翎慢慢收手,一边爬下了床,让玄翎在床上躺好了,再帮他盖好被子,仔细地掖好被角,关上门出去了。

霜雪诀霜雪诀,你怎么就练了这种功夫,飞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玄翎是玄教门下,可这又稍微出乎所料了一点,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竟然也有江湖背景,是改天好好谈谈的时候了。飞廉的唇角又挂上了一丝微笑,习练霜雪诀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练到五重以上就不能停止,否则寒气内噬练功者必死无疑。到目前为止,江湖上有传闻的练此功的人也都是停滞在第五重,此功难练,但练成后即能大大提升功力,缺点就是每上一重都会有一个关口,而停止后每年都会有一月时间武功甚至体力大大虚弱。这一月,就是那些练功者最大的罩门。

究竟有什么办法避免,好似只能是继续练,可是到达了五重以上,需要忍受的冰寒之气就远远超过了所能承受的范围,除非是飞廉在院中慢慢踱步思考,此际突然想明白了,停下了脚步望向灰蒙蒙的天。

除非是体质先天特殊。

“此子虽天赋聪颖,却也是天赋异禀。”

玄翎记得,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听到过师傅这样说,照道理来说,还在那么小的年纪的他是没有什么记忆力的,可他就是记住了。

天赋异禀,好像那之后他就被父皇送去学艺了。师傅对他很好,听说自己还有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师兄,他们两个所练的,就是玄教的创始人所独创的两门心法武功。

霜雪诀,灭字诀……飞廉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打搅玄翎一下问问清楚。

还来不及推门,风声就从脑后传了过来,他转身,想到了这是在玄翎的房门口,手中的力道一转,气流射了出去,把偷袭的燕子镖悄无声息地拦截了下来。

有刺客?

他没有出声,这种掷飞镖的力道的角度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头顶上的屋顶落到了他面前,一张笑嘻嘻的面孔,一双看起来老是眯着的眼睛。

飞廉的太阳穴又开始抽抽地痛了。

“傅青,你怎么在这儿。”他昔日的好友,目前正以他最头痛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哎呀!真的是你。”傅青上上下下打量着好友,一脸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的模样,“我就是想来看看最近最出名的震王殿下是个什么人物,听说和你一个名字的,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傅青有一天也会和皇家人物扯上关系。”

不是扯不扯得上关系的问题吧……飞廉想起了另一个向来和傅青孟不离焦的人物,左右看看却不见人影,该不会是咔嚓哄房顶无法承受巨大的重量,猛地塌陷了下去。

傅青的同伴那肥胖的身子重重地摔到了玄翎房间的地板上,把刚入睡不久的太子殿下给硬生生吵醒了。

玄翎不禁庆幸他没有从自己床榻的上面摔下来,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这么一压之下自己还有没有命在。

摔进他屋里的了无和尚身高和飞廉相仿,这重量却足足比三个飞廉加起来还厉害。和傅青同时埋伏在屋顶上的他在傅青下去确认了下面的人就是他们的朋友之后也想跟着下来,可是他这外功内功厉害的高手碍于这些年来持续增长的体重,在轻功方面不得不退步尤多,一个掌握不好就压塌了房顶。好在他皮草肉厚,这么摔一下竟然也是蒙了一会儿后什么事也没有地站了起来。

一抬眼,就看见了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发呆的玄翎。

该死!摔进人家女眷的内室了。他嘿嘿笑着挠挠头,飞一般冲了出去。房门还是关上的,他一头就撞了出去“傅”青字还没出口,一排银光闪闪的抢头就指到了鼻子尖上。

那么大的动静,真当这些侍卫是吃干饭的。

“没事没事。”飞廉挥挥手,“都是我以前的朋友,不懂规矩。”

侍卫们疑惑着相互看了看。震王殿下这么说,可这屋子里的太子殿下是他们保护的重点。

“没事了。”屋子里传出了声音,“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

玄翎的声音很平稳,侍卫们立刻就退了下去。

飞廉可听出来了,那声音分明就带着笑话的颤线。玄翎大概是在里面开心得乐不可支了。

了无和尚直到侍卫们都走光了才把示意他没有恶意高高举着的双手放了下来。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飞廉再度关好的房门,“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好大的威风。”

飞廉连白他的力气也没有了,“那是我三弟。”

“恭喜你找回家人了。”了无和尚一句话脱口,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问题,“你现在是震王,那么你三弟不是”

太子?刚才那个漂亮的孩子就是那么只应天上有的琉漓太子。

了无和尚哎呀一声,又往回窜。被飞廉一把拉了回来。

这个和尚!险些把他的手臂拉脱臼了,“你干什么去?”

“回去看看清楚。”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他刚刚都没有好意思看仔细了。

“你算了吧!”飞廉手臂用力把他拽了回来,“还嫌笑话闹得不够啊。”

再回去玄翎还不得笑死。

傅青在边上已经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冷不防飞廉把了无和尚往他那里一推,“老傅,你也给我看着点他,这里不是外面可以随便。”

是啊,这里是什么地方,太子的驻地,有那么多的眼睛在看着,飞廉这身份又是新得到的,做事都要小心一些,了无和尚是个不明白的粗人,傅青却是出自书香门第,对规矩和场合还能分清楚些。

他大笑着拉过了无和尚的一只手臂,“是了是了,就顾得上看见你高兴,都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咱们好久没有碰面了吧,也该找个地方好好叙叙了。”

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一直待在院落中假山后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到了玄翎的房门口,恭谨地叫了声太子殿下。

玄翎的声音隔着门板很轻地传了出来,“都走了?”

“是。震王殿下看来是把他们带到留香阁去了。”

“恩。”玄翎应了一声,又问了一句,“竹郡那边三个月前的劫案有消息了吗?”

三月之前,就在竹郡之内发生了发往边关的军饷被劫的事件,朝廷为此重新向边境拨款,九司要求密查此事,关于劫案的消息在朝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人影怔了怔,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突然问起这个,答道,“还没有。”

“呵呵。”玄翎笑了起来,“飞天虎傅青,禅霹雳了无和尚这样吧,去告诉竹郡那边一声,这案子转到我手里,让他们不用管了。”

“是。”

人影转身离开了,玄翎在床上看看地板上的瓦砾碎片,再看看房顶上的大洞,睡意全消,“这么睡也不踏实,还是先找人来把这个洞补好吧。或者,干脆换个房间睡?”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怕是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他可不想让这个大洞这么摆着。

留香阁是昆吾城中最着名的酒家,这里烹制的牛肉一口下去唇齿留香甚得文人赞美,故而学过点墨水的老板便为自己的酒店改名为留香阁,这次改名之后声名大噪生意更加火爆只乐得老板合不拢嘴。

飞廉他们就点了一些小菜,配上当地的米酒,叙叙分别后的日子。

了无和尚只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傅青却在注意观察飞廉的神色。许久不见,飞廉的性格并未改变,可是他究竟是不是能同意他们的大计却是一个未知数。还是小心试探为妙,他也不想朋友为难。

“现在你可是认了祖宗归了家了。就不知你对现在这‘家人’的看法如何?”从这一个问题问进去似乎更为妥当些。

“看法啊。”飞廉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面上带着含蓄的笑容,“庙堂之上的那位我是还没有见过,不过三弟为人很好,其他的弟弟尚且年幼。”

“巽哥儿,你现在可是皇帝的长子了,就不想自己当当皇帝吗?”

傅青小心的试探,飞廉小心地回避可让是个粗人心里藏不住话的了无和尚一句话给炸得无言以对。

“你们怎么会这么认为的?”这来得也太突然了。

“这……”傅青狠狠瞪了了无一眼,了无和尚嘿嘿笑着挠挠头。

摊上这么个藏不住事儿的,他也没办法。话都挑明了,他也不藏者掖着了。

“实话说给你听吧。”傅青压低的声音,这酒楼里不是吃饭的时辰,宾客也比较少,刚才了无的大嗓门也没人听见,“我们这些家伙可都盼着你能当上皇帝呢。”

“为、为什么?”这太平盛世,玄翎就是下一任皇帝的情况下还有人会这么想。

“我们也不是想造反什么的。”傅青把他们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你要想想,太子再怎么爱民那也是生在皇宫长在皇宫的,能了解多少民间疾苦,这些年打仗是没有,可是那些个贪官污吏还不是在啃咱们老百姓的血肉,你我们可是了解的,咱兄弟来之前一合计,要是这震王就是你,那我们就跟着你干了。”

见飞廉面露沉吟之色,他再接再厉,“你要想想,以前是因为皇帝不认自己的长子,才把年龄最大的三皇子立为太子,现在你可是皇帝都承认的‘长子’了,怎么也能轮到你当皇帝吧。”

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飞廉苦笑不得,“你们想得太简单了。这当皇帝还要靠着全天下的支持,我这个刚当上去的震王怎么和三弟比。”

傅青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要保密的话他还是更加压低了声音,“这咱们都考虑过了,自然是有了计划才来找老弟你的。”若不是有底他也不会过来,但是那个和他们有了来往的人未免过于怪异,这也是他没有按照那个人的计划行事而先行来找飞廉的原因。到底是多年的兄弟,若是事先有个商量不是更好。

“嗯?计划?”看起来,他们不是看到他才知道震王原来是他,而是事先得到了消息特地来找他的。这帮江湖朋友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就因为他成了列帝长子受封震王?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震王的?”恐怕不是名字相同这么简单吧。

傅青面有难色,“这……是朋友所说。”现在就把那件事说出来?还是先等他看看飞廉究竟有没有那个心思再说?

飞廉看看他,“算了,多年的老朋友了,既然你不想说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我可不想勉强朋友。”他顿了顿,面色一正,“可是这事还是休要再提了。”

傅青事前也想到没有这么容易,他低头倒酒,也似不再说起此事了。

飞廉还想问些什么,楼下突然喧哗了起来。他站起身往外看,是一队官兵正把这酒楼围起来。

怎么回事?飞廉走到了窗口,那些官兵明晃晃的枪头和衣服上的绣字都说明他们是昆吾城内的兵丁。他们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看起来来者不善的样子。

在他的背后,傅青和了无和尚对视了一眼,双手渐渐握紧了……到酒楼的士兵起先的时候还很是胸挺得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到了二楼那儿,一个照面腰就弯了眼就弯了,连那嘴角都能看出来献媚的样子来。

“末将不知道震王殿下大驾在此,冒犯冒犯。”

“无妨。”飞廉淡淡地问了声,“不知道将军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上了二楼,自然看到了飞廉身边站着的两个人,小将领的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了转,又回到了飞廉那里。

“震王有所不知,末将这次前来是听说三月前竹郡一桩案子的疑犯在这里出现,所以前来察看。”

“疑犯?”飞廉听出来他话音中所指,却记不得三月前竹郡出过什么案子,“是什么案子值得动用本城的驻守军队?”

要说他这个震王这样询问也没有什么不妥,而且依他的地位来说也全然可以知道事情的经过,可是那位将领愣是给推了出去。

“不是小将不说,这实在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不可说出去的,还望震王殿下谅解。”

玄翎?

这不在任何计划的事件让飞廉怔了怔,“那么你说的疑犯有什么特征没有?”

就等着他的这句话似地,小将领手指一定,“就是他们,飞天虎傅青,禅霹雳了无和尚。拿下!”

随着他的声音,上来的官兵也不顾着飞廉了,一把把钢刀架在了两个人的脖子上。

要不是飞廉的脸色,这两位在刚才就找个档施展轻功走了。江湖豪侠的心中本就是来去如风,可现在有飞廉还有那震王的身份压在那里。茶楼酒肆的人们,甚至是先前看到他们的太子都知道他们是飞廉的朋友,他们这一走岂不是给飞廉惹来麻烦。那么他们的大计划又能如何完成呢。傅青心中隐隐觉得有谁在背后推动一系列的事件,但现在的状况下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暗箭不得不防,尤其是这暗箭是冲着飞廉去的时候。

见自己拿到了重要的人犯,想着将来肯定能官升一级,小将领就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指挥了,“押下去”他转头又向飞廉抱拳,“真是让震王殿下受惊了,小将这就带他们离开,还望殿下不要被打搅了兴致才好。”说完什么告辞的话也没有,一转身就走人了。

这架势,摆明了就是不把飞廉这个震王放在眼里。

也是,一开始就说了那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又怎么会把这个很可能因为这件事遭到贬黜的皇子放在眼里。

飞廉在二楼目送他们押着两个人走远了,独自在窗边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三人份的茶水都喝完了才在桌子上放上茶前慢慢离开。

回到了住处,想去找玄翎,却在门口被挡了驾。

“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已经休息了,殿下还是明天再来吧。”守在门口的女侍笑容甜美,飞廉看在眼里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没有办法,还是只能回自己的房间了。天色已暗,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再做打算的好。

他这样想着,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才回来啊。”

房间里的声音吓得他用了最快的身形闪进门内,反身关上了门。

“你不是在自己房间休息了吗?”他瞪着这个没有在自己房间里好好休息却跑到他房间里来休息的“三弟”。

“不都一样吗?”躺在他的床上,把他的被子全部弄乱的某太子一点“不一样”的概念都没有。

飞廉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玄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又是把飞廉吓了一跳,他竟然是一副全然在这里睡觉的样子,连外衣和中衣都脱掉了。大概从他出门开始就已经睡在他房里了。

玄翎从书案上拿了几本东西,然后很怕冷似地又钻回了“他”的被窝,看飞廉没有反应,还拍拍“自己”的床,“站着干嘛,过来吧。”

飞廉的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走过去坐到了床边,“你又有什么打算了?”

以前肯定是他错看了,不,不光是他,全北琉的人都错看了,什么太子殿下恬静如处子,他这根本就是一刻都不会安分。想想也是,北琉的担子都在玄翎肩上担着,他能不多想些事吗。

玄翎伸手把他的靴子拽掉,然后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飞廉靠他近了才发现这小孩在被窝里孵了那么久还是手脚冰凉。

“你怎么回事?”他刚想问是不是和他所练的功有关,就被打断了。

“这是那桩案子的情况,你看看。”玄翎拿过来的,是竹郡官员的秘密奏本。

看他那双迷蒙的眼睛飞廉就知道他是要睡着了,于是就接过了奏本看起来。玄翎撑了一会儿,撑不下去了就把人窝到飞廉怀里把被子盖好睡了。

那么冰,简直就像是怀抱着冰块。飞廉动了一下,稍稍运运气,让自己不觉得那么冰冷。玄翎这样压根就不像是正常的运功状态。心头一动,猛然联想到自己先前所想到恐怕有误,照着这个方法修炼下去。玄翎根本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传授他这个法诀的人从来就不想让他活过二十岁。如果身为北琉太子的琉漓死去,按着玄翎目前的状况也只会神魂进入沉眠当中,又或许大司命同玄翎另有他不知道的约定?思前想后飞廉也就拿现在这个等着他回来给他当暖炉用的三弟没办法。现下也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毕竟这个地方能了解他目前状况能为他调理下内息的就只有他了……朦朦胧胧的状态下,玄翎说了一句让他心头一跳的话,“今天晚上,我那里热闹了……你这里清静,我就睡这儿了……”

热闹?飞廉觉得,这个三弟给自己的“惊喜”还真多。就不知道那些惊喜中有多少是他自己制造的。

外面开始噪杂的时候,飞廉还没有放下手上的书卷。传进来的不光是人的喊叫声,还有摇摆着的光亮。如果只是惊慌的人群也就罢了,要是再加上火光……飞廉把书放到了枕边,正要起身去看玄翎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衣袖,飞廉回头,他的目光很是明亮。

“不用去。”他说道,“那里面没有人。”

“你都安排好了?”

“嗯。”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表情。

飞廉却觉得,那双眼睛里有某种他很熟悉的东西一闪而过。

玄翎的眼睛和他已经去世的母后的眼睛很相似,不是中原人的那种深褐色,而是深深的蓝色。这样的蓝色,大概只有北琉唯一的半游离于中央统治之外的西济洲人有。那位已安然仙逝的皇后正是那里的人。

“玄翎?”飞廉没有称呼太子,也没有叫他三弟,他就是叫他玄翎,很自然,也很顺口。

“嗯?”被叫得那个看起来又困了,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让飞廉想起了某种动物。仰头微微一叹,是他想要变成这样的吗?这样的一个“人”……“你该不会想让人以为那火是我放的吧?”目前最重要的不就是让外人看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嫌隙吗。

“没有啊。”下面传来有点甜腻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在撒娇的小孩子,“我就是让别人以为是你的朋友放的……”

那没能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一点的,在这种时候,震王还是可以“不知道”自己的民间的朋友的所作所为的。要是直接在这个时候把矛头指到飞廉身上,速度太快,也容易让人疑心。可如果是他的那些重江湖义气的朋友,加上躲在他们身后的人的“教唆”,出这么点问题还是可能的。慢慢地,慢慢地把线缠紧,这样才能让所有想抓的都抓得牢牢的。

“玄翎你……”飞廉睡意全无,刚才看着看着书卷培养出来的困顿在外面的火光中消失了,“有没有觉得你不像是你自己?”

玄翎抬起头来,在他的身上,除了像母亲的眼睛的颜色,没有一个地方和他的父母又相似的地方。不过,列帝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子,既然去世的皇后殿下都信誓旦旦地说玄翎就是她的亲生子,也没有人会去质疑这点,“为什么要这么问?”

飞廉摸摸他柔顺的头发,“没有什么,就是问问。”

玄翎有点疑惑,可还是敌不过涌上头来的困倦,不一会儿就在外面的喧闹声中睡去了。

霜雪诀在这个时候的运行非常消耗正气,玄翎看起来比巡天礼之前要瘦了一些,对外说是因为连续的劳累伤寒,真实的原因也就他们兄弟两个知道。可以想象等回到宫里,玄翎有得被他那些以保证他的“体重”为己任的女官们闹腾了。想起昔桃就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他太“轻”的神情玄翎就有点发毛。还是说……他们回去以后会“忙”到没有空闲去体会先前的轻松生活呢。飞廉真的很想知道。那个男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的感觉。他不想伤害别人,可是真实却注定会伤害别人。

这个时节的昆吾城是多风的季节,飞廉的窗没有关严实,从外界传来的喧闹也就特别清楚,还有在喧闹中间,那一点点流动的气息……飞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低低地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那来自于灵息间的些微消息扰动着,在场的凡人没有谁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有飞廉获知了一些对他来说相当重要的消息。

明武王谋反已是事实,这对北琉的根基不能不说是一个动摇。联想起他先前几年的动作似乎也不能说他以前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想法是一回事,真正开始实施大动作却是在这几个月之间。究竟他怎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动作让他们也不得不采取对应的措施呢?要是对方没有这般明目张胆,要是玄翎能够在悄然中铲除掉那些谋反的势力对北琉该会更好,可是……飞廉也无法判断刚接到的消息的重要性。而且还有……飞廉出门的时候,玄翎睡得正香。外面的火势并不大,但是为了营造出“气氛”大家都在忙碌着奔跑着。混乱的场面中谁都没有人注意到飞廉悄悄离开了驻地。

晚上的风有点大,飞廉的身形在风中忽隐忽现,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他到了那个被告知的地点的时候,那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或者说,一点除他之外的气息也没有。

已经走了吗?

“我何德何能,竟能劳动您的大驾?”略带了些嘲讽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随之越来越清晰的是心魔的模样。

“悬坛先生。”飞廉说话的声音虽然低沉,可是情绪却不平稳。

“哈”心魔大笑了一声,“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重要事情能劳动青龙王的大驾呢。”

他的这声“青龙王”叫得十分特别,就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能藏起来要挟人一样。

“你不在自己的地盘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自己的地盘?”心魔冷笑,“这里也不是您的地盘吧。”

飞廉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环绕在周围的风向改变了,气息也改变了,凌厉而富有攻击性。

“您要动手吗?”心魔靠在树上,没有任何防御的样子,“可别忘了,这里可是‘人间’。”

飞廉的笑容也冷了下去,“这点我当然知道了。只不过不知道悬坛先生知不知道呢?”

“我怎么可能会违反约定呢。”心魔全没有把四周像是利刃一样刮过的气息当一回事,“请您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插手‘人间’的事的。”

飞廉听懂了他另有所指,可是也很无可奈何,“我只想和悬坛先生说一声,千万不要太过分了。”他说完转身就走,心魔在的地方待得久了还真让人不舒服。

“过分?”心魔的身形又逐渐和他出现时一样消失在黑影中。在风环绕的气息里只余下了他说话的声音,“……我还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呢……”

飞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玄翎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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