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傍晚，中心大楼外的天就变得一片阴沉，山上吹来的风也霎时停了。这边的雨说来就来，水汽像迷雾一样久久停留在山林里面无法散去。
佟月忧虑地看着窗外，刚送到嘴边的一勺冰淇淋也放了下来。对面的玲子一口一口吸允着她最爱的草莓冰淇淋，一点也没注意到佟月面露不安。
“我真受不了这边的天气，三天两头就下雨，白天下晚上下，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佟月抱怨着。
“白天不是晴天嘛！”玲子抬起头，嘴巴上全是冰淇淋。
这是中心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这里提供西餐和牛奶甜点，佟月和玲子喜欢在这里吃甜点。
佟月瞪了一眼玲子。
“我觉得很好啊，气温舒适，空气清新，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玲子笑眯眯地说，吃完冰淇淋，她又喝下一口冰牛奶。
“你当然好了，在日本生活了那么久，肯定适应了那里湿润的气候，我可不喜欢。”
“你一下雨就失眠吧？告诉你，这是你的心理暗示问题，你曾经肯定经历过与雨有关的恐怖的或者深深伤过你的事。”
“你怎么知道？”佟月捏了捏口袋里的药瓶。医生说，这是种安神药，还让她忘记不好的事。
玲子抬起头，用讥笑的口吻说：“姐姐，晚上一下雨你就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失眠就是空虚寂寞冷啦！”
佟月切了一声，推了一下玲子，吞下一口冰淇淋。
“告诉你一个好方法，”玲子举起牛奶，“睡觉前喝点牛奶，放松心态，就不会失眠了。”
佟月鄙夷地看着她手中的牛奶，“我最讨厌牛奶了，一股子腥味。”
这段时间，佟月明显感觉到雨水更多了，而一些山上的小虫都快把这里当成了乐园，宿舍里总能发现一些令她感到恶心的小黑虫，这也是佟月头痛的问题。
十分钟后，两人吃完饭，离晚班还有五分钟，可就在这时，中心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接着餐厅的音响里出现了王志的声音：“请各位护理人员立即来一楼大厅集合，情况紧急！”
“出什么事了？”佟月看着玲子。玲子摇摇头拉着佟月一起走出了餐厅，朝大楼跑去。
不一会，两人进了中心，远远就可以看到，中心大楼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佟月和玲子一路小跑过去，钻进人群。
佟月看到大家围着的是一具女护理的尸体：她的脖子被割断了，切口很平，露出血红的肉色，一双圆睁的眼睛露出逼人的凶光。
佟月闭着眼做深呼吸，她仿佛看到了那天晚上的情景，玲子的视线一直落在尸体的眼睛上。
“法医已经验过尸体，发现了几样证据，这些证据证明她并不是自杀，而极有可能是他杀！”王志背着双手，声色凌厉地对着大家说。
人群早已骚乱，大家纷纷低语议论。
“凶手作案大概就是前二十分钟，作案工具就是你们手中的手术刀，并且，所有病室的门都是锁着的，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前二十分钟还没从大楼里出来的女护理其中之一。”
听完这话，人群更是一阵骚乱，大家都面带怯色。佟月心里暗自庆幸和玲子一起去了西餐厅，她有不在场证明。
“周行刘涛两位是市局派给我们中心的警官，有他们在，凶手就一定会抓到。”王志向前走了几步，佟月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站着两个面若扑克的高瘦男人。
王志接着说:“死者二十分钟前应该还在病房里，而她所负责的病室为403，前二十分钟还逗留在4楼的女护理都需要接受调查。”
这时，佟月看到有一个矮个子留着短发的女护理走上前去。
“我是她的室友，我们住在107宿舍。我负责404室，我们什么事都在一起，当时她说她要去下304，让我等她。”
去304干什么？佟月心里纳闷，她难道是去找那个老头？
王志看了看她，“跟我来。”两人朝实验楼方向走去。周行刘涛配合太平间看守人老吴将尸体抬进太平间。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佟月才拍了拍一直沉默的玲子。玲子仍然盯着尸体，尸体那双圆睁的眼睛像是怒视着每一个人。佟月不想再看尸体一眼，拉着玲子走开了。
晚间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病人晚餐，陪他们看看电视，佟月还需要记录她的两个病人的异常举动。不过说实话，佟月觉得他们和之前接触过的病人没什么两样，他们每天都在那发呆，也不知道到底要记录些什么。
做好杂事之后，佟月查了查护理宿舍登记表，107房就在她宿舍隔壁，里面住着一个叫徐云和一个叫刘丽的两个女孩，从照片上看，死的那个叫刘丽。
晚班结束后，佟月回宿舍时，她看到了徐云，徐云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佟月总觉得这件凶杀怪怪的，如果真是在饭前二十分钟杀人，并将尸体搬到一楼大厅，如何不被别人发现？凶手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将尸体搬到一楼大厅？最关键的是，刘丽的死会不会和304那个老头有关？
像马涛说的，尽管304那个老头没了作案能力，但他依然有嫌疑，会不会和那件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两天后的晚上，佟月听到一个消息，徐云也死了，她死在自己的宿舍，死相和刘丽一模一样。房管孙阿姨使劲敲她的房门见没有人开门才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发现了她的尸体。
法医正在进行尸检，周刘两位警官正在门外对孙阿姨进行问话。
玲子站在尸体正前，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尸体的眼睛。“喂，你傻了！”佟月用胳膊肘捣了捣玲子，轻声说，“知道什么情况么？”玲子摇头，继续盯着尸体看。
法医检查完后，对一旁的王志示了示意，两人走出房间。片刻后，两人和周刘两位警官一起走了进来。
“初步结果出来了，和刘丽的状况基本一样，大约二十分钟前死亡，凶器是把手术刀。”
佟月听得出，这次王志的语气不像上次那么肯定了，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难堪。
人群中，一个和徐云个子一样矮的，模样和徐云长得也很像的女孩哭着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把徐云带进去到底做了什么？她回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没想到她现在也出事了！”
佟月查过，徐云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她的姐姐徐岚，她住在徐云的隔壁。
王志顿了顿，“我们只是做了些笔录，然后验证指纹，并没有做别的。”
徐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几个女孩去搀扶她。
“等一等，”人群中有人说道：“是不是有疯子跑出来了？”
王志一旁的徐朋说：“放心，我们中心戒严的很，他们出不来的，就算出来也闹不了事。我跟你们都说过，离那些病人远一点，保持好距离千万不要跟他们聊天，可就是有人不听。”
“好了，大家保持警惕，有什么线索通知我。”王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佟月，转身离开，周行刘涛以及徐朋也跟着离开了宿舍。
处理完尸体，佟月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半夜了，但她一丝困意也没有，心里老惦着这件事，命案实在蹊跷的很。
“玲子，你有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佟月问道，“我在想凶手为什么能做到滴水不漏？难道真是因为接触到病人而自杀？”
“我不知道，”玲子也在想这件事，“不过我关心的是，徐云和刘丽到底要向我表达什么。”
佟月撇撇嘴，“他们都死了，靠什么表达？”
“眼睛。”
佟月顿时想起那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你别鼓吹怪力乱神的东西好不。”
玲子严肃道：“人有三魂七魄，并非人死如灯灭，人的灵魂会在尸体上停留的，而灵魂力量的强大与否取决于它她们是否有强烈的执念。”
“玲子，你怎么学起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了？”
玲子不屑道：“你不懂，这些我都是跟我一个日本师傅学的，他可厉害着呢！”
“言归正传，那你一直盯着尸体的眼睛看，难不成是在和尸体用眼神交流？”
玲子呵呵笑起来：“聪明！我就是在和她们的灵在交流。”
玲子的话让佟月有些毛毛的，“那她们告诉你什么了？”
“她们让我现在就去太平间，她们就会把真相告诉我。”
佟月长长地吐了口气，拉了拉被子，“这么晚了，咱们还是睡吧！”
玲子却执意道：“她们死的不明不白，凶手也许就藏在我们身边，你不想去了解真相吗？”
佟月想了想，兴许能为马涛的案子查出些蛛丝马迹来，便咬咬牙同意了。
夜里中心一片沉寂，两人脱了鞋赤脚像猫一样出了宿舍。大楼外都是草坪，除了草坪就是平坦的甬道，赤脚发不出任何声音，佟月知道这里的警报一旦响起就会惊动所有人，她可不想成为嫌疑人。
太平间是间二层楼，每一层左右各分布着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冷冻系统，盛放着两到三具尸体。一层是专门暂时存放然后通知家属来领取的尸体，二层冷藏室储存的尸体则有专门的用处。据说，上面甚至包括几十年前的尸体，良好的防腐技术几乎让其保持了原样。
到了太平间门口，佟月忽然想到一个忽略的问题，老吴每夜都会锁上大门的。佟月轻轻拍了拍玲子的肩膀，“回去吧，我们没有钥匙。”
玲子拿出一把钥匙在佟月面前晃了晃，小声说：“这里所有房间的钥匙我都有，我家里有3号中心的股份。”
玲子果然有备而来，佟月只好跟上，两人很快悄悄溜进了太平间。
老吴的值班室亮着灯，他正趴在桌上打盹。
徐云和刘丽的尸体放在了一层，两人很容易就找到存放她们尸体的房间。一进门就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佟月蜷缩着身子，举起手电，她看到徐云刘丽惨白的尸体一丝不挂地躺在铁丝床上。
玲子缓缓走上前去，佟月站在门边偷偷注意着外面。一分钟后，玲子喊了喊佟月，让她也过去。
“看到没有，她的眼睛在动。”玲子轻声说。
佟月站到铁床边，她感到寒气快渗入了毛孔，那双怒视的死人眼似乎真像活着一样，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别让我看了，她在瞪着我！”
“她也在瞪着我！”
“她的嘴角竟然有了弧度！”佟月差点叫出来。
玲子赶紧捂住佟月的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嘘！”
佟月心里有些发冷，她和玲子一人站一边，尸体的眼睛怎么可能同时“瞪着”她俩呢？
忽然，佟月看到那双死鱼般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白纸般的嘴唇也动了一下！
佟月捂住嘴巴，向后退了几步，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张铁床，顿时发出锐利的声音。
“谁！”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