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床上躺了多久,我晕醒了。我的胃翻江倒海,大有井喷之势,我赶紧从床上起来,径直往楼梯口附近的卫生间跑去。
快到卫生间的时候,那个叫小罗捧个杯回来的同学正从卫生间跑出来,没待我反应过来就“嗖”一声地下楼去了。紧接着马富从里面跑了出来,我问马富说你去哪啊,马富没理我,捂住嘴跟着跑下楼去。
我没时间想那么多,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卫生间。我看见第一个马桶边正趴着一个人,对着马桶源源不断地呕吐。我屏住呼吸气沉丹田来到第二个马桶,结果情况和第一个一样,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在无比的绝望和痛苦中,我捂着嘴向五楼的卫生间跑去。下楼的瞬间我看见长长的走廊上好几个同学正前仆后继地往卫生间方向挺进。
正当我要冲进五楼的卫生间时,马富又捂着嘴出来了,一起捂着嘴出来的还有那个叫小罗捧杯回来的同学。我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仨一起往四楼跑去。
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四楼的卫生间也几乎爆满,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佝着身子趴在马桶前哇哇作响,万幸的是这一排十来个马桶还剩下最后三个空位,我们仨就像看见救星似的,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我再也无法抑止胸中的波涛汹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等到吐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马富说:“刚才我在五楼的时候就差点吐了,还好我又吞了下去。”我胃一激腾,忍不住又一阵狂吐。
这时,我感受到地面开始震动起来。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砰砰”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马富一脸惊恐,问:“什么声音?”
话音未落,就看见汪洋和我们班一伙人骑着战马杀了进来。人声鼎沸中只见汪洋头上绑着头巾,手里提着一把马刀,大喊一句:“大家去三楼啊!”于是这帮人又调转马头,转身杀向三楼的卫生间。
我呕吐了一阵,头晕得不行。一路跌跌撞撞又重新回到寝室睡觉,我躺下不久刚要入睡,门外走廊上就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罗要走了,大家起床啊!”班长的声音显得很有穿透力,穿透大家的梦境把大家唤醒。嘈杂声开始越来越大,开始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和大家的交谈声。我起身一看,小罗已经起床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寝室门口。
天刚蒙蒙亮,我们班几十个人簇拥着小罗走在学校的路上,显得格外热闹。我对小罗说:“我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马富说:“少了爆竹和舞狮。”
我说:“没错,真是委屈你了小罗!”
小罗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再给我舞狮吧!”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小罗回头望了校门一眼:校门高大威武,很是气派,上面挂着“XX陶瓷学院”几个镀金大字。小罗眼里流露出一丝留恋,叹一口气。大家正和小罗合影留念的时候,星仔开车过来了。合影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小罗要在预定时间之前赶到火车站,在那与景德镇所有参军人员汇合。告别了大家,小罗和马富、汪洋、大罗、小罗还有我坐上了星仔的车往火车站开去。
小罗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我知道他此时心里定是很难过。马富汪洋他们也默不作声。车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愁绪,我想打破这沉闷的局面。因为还算早,路上基本上没人,星仔把车开得很快,我问星仔:“这车的标志像朵梅花,从来没见过,是什么牌子的?”
星仔说:“华普。”
我“哦”地一声,说我还以为是梅花牌呢。
不出所料,火车站果然是一片悲伤和泪水的海洋,一个个胸戴大红花的壮年被亲人朋友围着,抱着,哭着,场面甚是感人。走路的时候,马富汪洋大罗和星仔都低着头,低到我看不见他们的眼睛。我努力酝酿着内心悲伤的情绪,想让自己留下眼泪来,哪怕是一滴也好,但无济于事。不过我丝毫不怀疑自己对小罗真挚的感情,我甚至想,如果小罗驻守边疆不幸牺牲,我一定会嚎啕大哭泪流满面地抚摸着小罗的墓碑说:娃啊,你是咱06硅工艺打鬼子的英雄,你放心,以后清明的烟酒我年年替你供着,从今往后,你的爹就是我的爹,你的娘就是我的娘。
小罗即将上火车时给我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在我家那边流传着一句话,听戏要听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我希望你成为中国第二个李惠堂。”
说完小罗上了火车。
我赶紧掏出手机上网查询,原来李惠堂是二三十年代中国的世界球王,在他的带领下中国足球水平为全亚洲之冠。看到这我不由得心头一热,感动于小罗对我的无比信任。看着逐渐远去的火车,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刻苦训练,争取早日带领国足迈入足球强国之林。
“是我们把小罗送走的,两年后也要我们把他接回来。”在回学校的路上,星仔说。
“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什么,一个室友当兵去了。”
苏菲说:“难怪你情绪这么低落。赶紧调整好心态复习准备期末考试吧,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我说:“我这个学期都没怎么学,现在时间那么少,来得及吗?”
苏菲说:“怎么来不及?一般来说期末考试难度都不高,这个你应该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梳理一下知识点,把那些重点内容都熟悉一下。这个月你们也停课了吧,这样,从今天开始白天和晚上我都陪你自习,抓紧一分一秒钟学习,及格应该没问题。”
走进自习室,座位上已经坐着大片埋头苦学的学子。在自习室里上自习的人数和距离考试的天数是个减函数,距离考试的天数越少上自习的人越多。我和苏菲好不容易找了角落里两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天你干嘛?”
“我先听个歌放松下心情。”
苏菲一把收了我的mp4,把书摆我桌前,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听歌,赶紧看书,现在就看!”
“你怎么老盯着封面看?你上次看到第几页了,我帮你翻。”
“第一页。”
“翻好了,看吧!”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书让我有一种陌生感,这里面的汉字,公式和图像都好像在刻意躲避我的眼睛,显得一点都不友好。我想直接认识书里的主角,这样就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它们仿佛是串通好了似的,非要我先认识主角的妻子的哥哥的岳父的外公,然后认识主角的妻子的哥哥的岳父,再认识主角的妻子的哥哥,再认识主角的妻子,最后才有资格认识主角,这是一个极其痛苦和漫长的过程。首先复杂的裙带关系就不说了,最要命的是主角的亲戚哪一个不是老奸巨滑,胸有城府?且不花费笔墨去描述城府如何,单看骨骼和面相就知道了,一个个骨骼奇特,面目狰狞,让人望而生畏。
面对厚厚的一本书却无从下手,这种痛苦可想而知。痛苦和幸福以及人类一切情感一样,都是比较出来的,当人遭遇另一种更为剧烈的痛苦时,之前的痛苦就会显得无足轻重。所以这个时候我真希望砍自己一刀,当然肯定不能砍太重,不至于丢了性命,命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得搞了。而且也不能伤及要害,不能留下后遗症,否则得不偿失。只要有一定疼痛程度的皮肉伤就好了,疼痛的程度以刚好覆盖我读书的痛苦为宜。后来我一想,为什么要自己砍自己呢?如果自己砍自己的话那医药费得自己出呀,再说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部分身体被另一部分身体残害,那可是自残啊,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而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虐乃是对父母极大的不敬。所以说不能自己砍自己,只能让别人砍了,但谁有那种魄力敢做那么残忍的事情呢?于是我想到了我家那边有个痞子,叫木根。木根每次在大街上调戏女孩子的时候,总会瞪着眼睛冲着好奇观看他的路人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一刀砍死你!于是我就假装从他旁边过,对他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木根就冲我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一刀砍死你!他骂了之后我肯定不能收回我的眼神,我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看,木根更生气了,走过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骂:再看,再看真的砍你一刀!我不理会木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围观的路人有的开始哂笑了,木根恼羞成怒,从背后抽出一把自己打磨的宝刀,宝刀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忍”字,木根举起这把刻着“忍”字的刀对准我的手臂狠狠砍了下去。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嗷!好痛!好痛!谢谢你,我要回去看书了!嗷!好痛!嗷!谢谢你!当我遭遇了这样剧烈的疼痛之后,与之相比看书所带来的痛苦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周天,你在干什么?你傻笑什么?赶紧看书啊!”我回过神,苏菲正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我收起幻想,开始看书。
自习真的太需要脑力和体力,一天下来我已经精疲力竭,一回到寝室就躺床上呼噜呼噜睡了起来。第二天被苏菲的电话吵醒,一看,呀,十点多了!我赶紧起床穿衣刷牙洗脸背起包往楼下跑去。看到苏菲时我差点打了个趔趄,苏菲正龇牙咧嘴站在10栋门口等我。
“你怎么睡得那么死猪,我打你十几个电话你知不知道?”苏菲的样子恨不得把我杀掉。我一路唯唯诺诺,极力讨好我的刁蛮公主。
昨天第一天看书根本就没看进去,还好今天睡够了所以有足够饱满的精神。我和苏菲一到自习室就立即以十二万分精神投入战斗。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仿佛看见书里的那些虾兵蟹将妖魔鬼怪在我的剥壳枪下纷纷毙命,一个个瘫倒在地让我看清了这些妖怪的本来面目,归根结底也就是些符号和数字,只是有的妖怪是由更多的数字和符号组成,显得比较吓人罢了。